褚湉别过脸倚着通炕,皇帝当下郁结于心,来到她面前盯了她好一会儿,遂指着摆在案上的物件,漠然道:
“好,你既如此说,朕不强迫,你当真都不要了?”
褚湉只觉得委屈如同洪水泛滥,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自横了心,便起身利落的掏出怀表放去案上:
“要是雨点儿还在,奴才也不留,都还给皇上!怪只怪奴才没看好它,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倘若皇上把它给了珍妃,给瑾妃,给皇后,都比跟着奴才强。”
她眼泪滴滴往下淌,皇帝五内俱焚一般,上手扳正她的肩,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如今你倒跟我论起奴才不奴才来,为前朝的事累的半死,烦的焦头烂额,为了你,别人都视我为倒反天罡,可为什么?我来了你就要下脸子瞧,我错在何处?这些话可是你说的?”
褚湉避开他可灼烧人心的眼神,道:“皇上正预备这么着做了,对吧?来我这儿白白惹气,你移驾别处好了!”
皇帝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看着这个他视为爱人的人,如何一句句来伤自己。
他眼眸不再急切和愤慨,只有悲切:
“为什么?宋倾澜。”
“为什么受了那么多磋磨终于能有今日的局面,反而无法珍惜?还是,你在和我生气,还再不信任我,怪我强留你?”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来去自由,朕说到做到。”
褚湉不想承认心中强烈的不忍,她见不得他如此误会,她自己也颇为惭愧,只埋头在双手之中。
沉寂片刻,她想伸手拉他的衣袖,然却没有那份勇气,只低低的道:
“我想留下,可是我做不到,也许是我修养不够,从容不够,善妒狭隘……”
皇帝听她一番话,明白了些许心中霎时柔弱开来,悲伤烟消云散,原来,她是愿意的。
“是我的错。”他低声说着帮她擦去眼泪,伸手拉来她,与她十指紧扣:
“这段日子没能好好顾及你,让你独自委屈,这养心殿谁也不用来,我也哪儿都不会去,即使你再招我生气……”
“为了你,我欠下了太多的债,为你,视三宫形同虚设,你怪我自私也好,可明知太后同意册封自有她的打算在,我还是不想错过和你在一起的任何时机。”
她被他的话所震撼,见他伸手拿来那枚怀表,放在她的手心里:“倾澜,不要再说那些话来伤我了。”
她默默点头,看着手里的怀表,百感交集的同时开口说道:“我什么都护不住,我真怕有一天连自己都护不住。”
“不会有那天,我也不允许有,有我护你一世周全。”
他说着紧紧拥她在怀里,深切的道:“雨点儿不在了,咱们可以再养一只,八音盒坏了,我保准能还你个好的,可宋倾澜只有一个,天下之大,倾尽所有也再找不出第二个。”
他的心跳凝固了她所有的伤怀,清灵香气柔和着他的体温,直让她迷醉微醺,不禁动情道:
“别的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可我又那么贪心,因为,我只想要你。”
他听罢轻笑,屋中的沉水香让人迷离恍惚,灯火阑珊处那窗上的霞影纱朦胧暧昧,外面隐隐响起了子时的梆子声,他柔声试问:
“不回寝殿了,可以吗?”
褚湉静静的靠在浴器中,暖雾升腾,整个房里缥缈如仙境,她舒展了下身子,定眼看着飘来身畔的红色花瓣,心头满溢着说不出的悸动。
想起他,褚湉心中升起十万分的紧张,这种感觉,难以言表,却是从来都不曾有过。
松散开如瀑长发,任由着披在背后,她脸上脂粉未施,却白皙动人,而身上只穿了轻薄寝衣,宽松而飘逸。
皇帝就站在不远处,眼中带着几分惊讶的看着她,她手脚无措只得步步向他走来,每一步都在轻颤一下,每一步脑海中都是他的一颦一笑……
他伸手拉过她,审视了好一会儿,褚湉被他看的窘迫难当,只好垂着眼帘不出声,耳畔却传来他的沉吟: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突然他的手指轻触到她的脸颊,褚湉抬头间是他如星般的双眸,带着怜惜和深情,她心中一动,随即轻声道:
“相顾成双,与君偕臧。”
皇帝挑眉笑道:“再联诗作对下去,怕是天就要亮了!”
话音未落,还没容她反应过来,人已被他打横抱起,褚湉一时惊恐,本能地紧紧环住他的脖颈,皇帝似乎是见偷袭成功,向着恐慌的她得意微笑。
任由他将自己放在榻上,褚湉下意识的往墙边退了退,突然想起殿里灯还亮着,一片清朗,才要起身开口说话,不想被他生生按住:
“此时已不容你反悔,别打鬼主意。”
褚湉心中喊冤,既敢作敢当,她怕什么,话就在嘴边才要说出口,竟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吻堵了回去。
褚湉脑袋发懵,年轻男子的气息合着龙涎香气将她团团包围,直让她的意识飘忽,他才稍稍离开她,她便急道:
“灯还没熄!”
他轻解着她寝衣上的盘扣,这辈子他还没自己动手解过扣子,更不要说别人的,心中一时觉得好笑,嘴上随意道:“不用理它。”
“会不会……会不会有人在外面记档?”
“这是规矩,你也不用理。”
“这也太……”
皇帝憋着笑,只道:“这儿跟寝宫不一样,他们听不到什么,你放心。”
话至此处,皇帝实在忍不住,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褚湉恼羞成怒,有意躲开他的手:“你笑什么,我反悔了。”
皇帝笑看她,挑眉道:“你反悔晚了,你现在出去也是一样,一样被记下一笔,还不如将错就错。”
褚湉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握住他的手,却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支吾着愣是说了一句:
“那帐子还挂着呢!”
见他没有听话的意思,褚湉伸手指着帐子,他无可奈何,皱眉道:
“这么麻烦!”旋即一把扯开挂着的织锦帐。
轻薄的寝衣犹如蝉翼,宛若清风流水拂过,羞怯与抵触亦随之而去,完完全全曲意承欢,毫无保留。
温热触碰柔似微雨,点点落在她的耳边,她的颈间,一路蜿蜒而下……
“载湉……”
“是我……”他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
“载湉……”
“……”
“你我相识多久?”
“已过七载……”
蓦然回首已是七载,悲欢离合一路看来,直至今日她才真正拥有他,感受他,他的温柔和霸道,他的体贴和急躁,这所有全部都是他。
迷离间不去想再多纷扰,只单单感受此刻的缠绵缱绻,水雨交汇……
视线蒙蒙,悠悠烛火之下的织锦帐,而帐上绣着的并蒂莲经这么一映,投下来零零星星的剪影,直直迷乱了褚湉的双眼,窗外夜色已深透,可这夜却还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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