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三人听得此话不免面上讪讪,还是皇后忙先头领着二妃向着太后与皇帝行礼祝贺一番,随即又向褚湉道:
“恭喜贵人妹妹,往后就是自家姐妹了。”
褚湉始终保持着谦卑,不敢有一丝喜悦得意之色,唯恐刺痛别人。
太后倒是和颜悦色,看不出任何除此之外的情绪,皇后亦随着她,瑾妃话少低调,在皇帝和太后跟前更是没有什么存在感。
珍妃只对褚湉笑了笑,那笑意她看不透,从始至终,她都不明白自己对于珍妃来说是个什么存在。
“皇帝。”太后敛了敛笑容:“眼下高兴,却也别忘了国事,我听说战况仿佛对我大清实在不利,连最精锐的北洋水师,在前几天都打得捉襟见肘,这可该如何呢?”
皇帝如实道:“子臣已叮嘱李鸿章,不得虚与委蛇,鼓舞士气,出港迎战。”
“听说皇帝你斥责了李鸿章,拔去了他的三眼花翎,褫夺黄马褂,重罚之下,如何奋发士气呢?”
皇帝道:“李鸿章他视子臣的旨意不顾,延误战机,挫败士气,还不准北洋水师出海迎战,难道子臣冤了他不成?”
太后听后,面上淡淡,只道:“罢了,该怎么处置皇帝拿主意吧,现如今皇帝都已经亲政了,我不过是一问,国家大事皇帝需自个儿亲裁,我这个皇太后只要踏踏实实的等着抱皇孙就得了。”
现下战事不利,她倒是撂的干净,那么一旦战败,骂名自然也扣不到她头上,这会儿让皇帝自己拿主意,是她自来会打的算盘。
皇帝心里明白,但是无论如何要有个拿主意背责任的人,身为皇帝,他不能和太后一样见势不妙撂挑子不干,好坏他都得站在最前头。
“不说这个了,皇帝你忙去吧,后宫之事有皇后操持着,必不会委屈了澜衣这孩子的,皇帝安下心。”
太后说罢,深深睨了褚湉一眼,脸上径自挂着淡淡的笑纹,戴着金嵌寿字米珠镶宝石护甲的手抚着紫檀小几上绯色金丝线团花纹的布锦,轻轻停在了茶盏边。
皇帝应声,望了望褚湉,行礼毕出了门去。
太后思忖片刻,道:“小李子,我记得年前儿新进呈了一柄墨玉嵌石三多如意,你去取来给倾澜安枕,再去传我的口谕,由太医院的翘楚张仲元负责倾澜这一胎,不得有闪失,通知内务府,承乾宫务必修饰一新,一切都紧着最好的用。”
李连英笑逐颜开的应声下去,褚湉不免惶恐赶忙谢恩,太后摆了摆手道:
“这是你应得的,只凭你是皇帝和我格外看重的人,再多赏赐也是理所当然,更何况你又怀有龙嗣,如今只管安心养着。”
褚湉还没有完全消化这一切,一时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打得不知所措,只懂得一次次的谢恩,皇后见状随笑笑道:
“如今这是难得的喜事,想来也可为焦灼战事来冲冲喜。”
太后瞥她一眼,脸上的笑意微微敛了敛,语气沉沉:“这关头就少提些扫兴的事吧。”
皇后当下被怼了个张口结舌,珍瑾二妃见状亦是不敢作声,褚湉也不想顶这个雷,可见气氛尴尬,又因自己而起,便思忖一分,谦卑的笑道:
“奴才这糟左不过是万分的有幸,也借得皇后主子金口吉言,说来说去都是幸得老佛爷庇护着咱们罢了。”
太后微微侧首示意候驾的宫女随过来搀扶她起身,这一下褚湉心下松了口气,可终于要走了……
“不怪皇帝爱重你,到底是贴心懂事的,见你如今我也高兴,可宠爱多了难免让人移了性情,往后莫要失了本份才好。”
褚湉听这话不敢懈怠,连忙回道:“奴才定会谨遵老祖宗的教导,恪守本份,不敢有怠。”
太后的目光从皇后、珍妃、瑾妃的脸上一一扫过,道:“倾澜如今不便侍奉皇帝,往后就指望你们自个儿争气,别成天怨天尤人的。”
三人垂首成是,太后又吩咐了一些话后便由皇后随着回去乐寿堂,留了瑾妃、珍妃陪褚湉说话。
褚湉与这姐儿俩虽然认识几年时光,但是并非很熟悉,冷不防的倒叫她有些别扭起来。
侍女侍奉两人坐下,又上好了茶,珍妃只端起茶盏轻嗅了一下,随问道:“洞庭碧螺春?”
褚湉笑:“正是,珍主子果然聪慧。”
珍妃扶了扶云鬓上稍稍松坠的点翠蝴蝶压发,含了一丝轻笑:
“我哪里来的聪慧,在宫里闲来拿这些逗逗闷子罢了,你现在是贵人了,咱们年纪小些,合该喊你声姐姐,你也不必主子主子的叫咱们。”
褚湉自诩知道些许她的性情,也就知道不管如何她并没有九曲八绕的心计,坏心更也论不上,只是过于直言。
“这如何使得,倾澜不过小小贵人,以后还得有劳瑾主子、珍主子多多提点教导。”
瑾妃道:“比从前倒生分了,说来就如刚才皇后所说,往后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客气。”
珍妃听了这话,有些嗔怪的睨了她一眼:“皇后到底是皇后,两句客套话姐姐就当真了,那岂不是咱们都高攀了么。”
瑾妃冷不防的干咳了几声,珍妃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却也颇为不以为然,径自看着褚湉道:
“贵人姐姐面前,不必那么多计较。”
褚湉笑道:“确实不必。”
珍妃只是衔了淡淡的笑意,眼神中却有着说不清的坚定:“我相信皇上,皇上亦信你。”
明白了她话中的意向,两人相视一笑。
“往后你搬去了承乾宫,倒是离我那儿近,咱们恐怕要常见面了。”珍妃闲闲道。
瑾妃却是个木头人,望了望珍妃又看了看褚湉,温吞道:“来之前听说你遇喜,正巧我宫里头有一些上好的阿胶,我便叫小厨房做了阿胶蜜枣糕,想也差不多好了,我回去瞧瞧,等会子指派人给你送来。”
褚湉欢喜着道了谢,她便带着宫人一同去了,暖阁中只剩下她与珍妃二人。
她起身径自过来,坐在了她身边……
“你真有福气。”
她眼神望着紫檀案上摆的八音盒悠悠的道,褚湉自己开始得知的时候也是如此认为,但是现在,却恰恰相反,于是叹了口气:
“国难当头,有什么福气可言,能对战事有利可扭转乾坤的,那才是福气。”
珍妃嗤笑:“何必说这种丧气话来听,寒碜我们这些人么。”
“怎么会。”褚湉轻抚着寝衣袖口滚边上绣的合欢花,淡淡道:“也许,这一切是本该属于你的。”
珍妃只是摇头,那一边自发髻上垂下来的珍珠串宝流苏随着丁丁作响:“这我不知,我只知道当下,反正都已身在后宫,还能怎样?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你也别当我是那种拈酸吃醋的妒妇,我只愿皇上好罢了,其余的我不想计较,能和你这么坐下来说一些不可对外言说的话,不得不说是有赖于皇上。”
“你们是知己?是盟友?是爱人?”
珍妃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娇嫩唇瓣前,幽幽道:“不要猜测过多,太医说你要忌思虑过甚。”
褚湉忍不住笑着摇头:“我懂了,别让我把话说的太清楚。”
珍妃上前握了握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的道:“深宫之中,贵人姐姐可小心祸从口出。”
褚湉回握她的手,答:“珍主子也需当心,好在是我,换了别人,怕是难说。”
珍妃微叹,端起茶来抿了口,才迟迟说道:“我就说上次你那扇坠子是凭空来的,姐姐听到些什么,可不要误会了去。”
褚湉好笑的道:“你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也正因为是我,珍主子你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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