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的双手离开了钢琴，转而向下，缓慢而又不容置疑地搂紧了维利的腰肢。
埋首于带着浅淡香气的脖颈，他微阖眼眸。
血液在皮肉下汩汩流动，这对吸血鬼来说，似乎是个过于危险的姿势，但维利却未表现反抗的举动，甚至懒懒打了个哈欠。
“哥哥，我把你吵醒了吗？”
伊莱安轻轻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唇瓣张合间擦过细腻的肌肤，带来敏感的震动。
“……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听到他的问题，维利有些困惑地偏头。
“说什么……你还在睡……”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自那双相似的红眸中，他望见了明灭不定的火星，像是黑暗中被点燃了的引线。
那是某种被杂糅般的复杂情感，爱与痛苦的界限不甚明晰，最终融合成了偏执的控制欲。
……这叫维利想起了自己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那时他的身份，是伊莱安“失而复得”的骨肉至亲。
尽管有着古堡内仆人们的贴心照顾，但这位患得患失的血族兄长仍是不放心，将与自己相关的一切事物尽数接手，亲力亲为。
直到后来忙于复仇的事业，久不在古堡才勉强放权，但他要求老管家记录弟弟的生活细节，每周报告一次……
维利对这件事可不是一无所知。
而到了今天，二人的关系早就在暧昧不清的纠缠中，增添了新的定义，可伊莱安的占有欲却还是一如既往。
这或许就是他骨子里的本性吧。
维利这么想着，忽地感受到肩膀处传来莫名的力度，身体顺着偏转了方向，琴键在碰撞中发出不成曲调的声响，还未出口的惊呼被温柔吞咽。
在无边月色之下，窗外蝙蝠们的视线被骤然拉下的窗帘挡住，只能听见屋内细碎的狎昵之声。
“唔……”
空气中的热度上升，维利下意识的回应很好地安抚了伊莱安，一吻完毕，他动作轻柔地放开了怀中懵懵的少年，慢条斯理地拨开对方脸侧因汗水粘连的发丝，却又没抵过那点晕红的诱惑，吮吸一般轻咬了一口。
“……哥哥！”
维利捂住自己脸颊上的软肉，水润的瞳眸满是控诉。
“对不起。”
伊莱安嘴上道歉，眼底却划过一点可惜之色。
自从那日起……苹果就是他最喜爱的人类食物。
“下次，不论去哪都要告诉我一声。”
“那样好麻烦……”
维利的抱怨说到一半，却又在伊莱安的目光中一点点降低了音量，最终消弭无踪。
“我知道了。”
不过执不执行，就看他的心情了。
很明显，伊莱安也看懂了他的心思，却并没有点明，而是伸出手来，轻轻梳理着少年刚才被弄乱的发丝。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到要化在风中。
“乖。”
而在他这样的眼神中，就连维利也不自觉沉静下来，长睫在眼底打下淡淡的阴影，他轻轻眨眼，忽地出声。
“哥哥，你在担心什么呢？”
伊莱安·修斯，他是孑孓独行的复仇者，死去亲人的鲜血是他的燃料，却也是他的镣铐。他拖着他们一步步向前，直到死亡的镰刀收割了所有背叛者的性命为止。
他将修斯的姓氏重新铭刻在了血族的历史之上，以自己的双手夺回了属于修斯家的荣耀。
在人类陈词滥调的故事当中，复仇是屡见不鲜的主题，不论成功与否，在高潮的情节落幕之后，留下的似乎都是无尽的虚无。
但伊莱安是不同的。
他还有维利。
他们一同离开了古堡，展开了崭新的生活，而仅仅是这几个字，就能让伊莱安心中生出源源不断的期待与动力。
至于后来的发展……几乎是顺理成章的。
在一个寂静如往日的深夜，他情不自禁地吻了睡在自己身旁的少年。
并非是额头或是脸颊之类的地方，而是唇瓣。甚至并非浅尝辄止，而是放肆的深入。
即便是审判庭之中供奉的圣人，也无法对日夜待在身旁的爱人无动于衷。更何况，他只是一只克制欲望的吸血鬼。
而维利……就在那时睁开了眼。
伊莱安已经忘记了自己那时在想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并未被推开，好像是水晶球内的雪景，他以为自己会融化，最终却只是旋转着落在底端，又在摇晃中重新漂浮到空中。
而到最后……两朵白色的雪花相拥着合为一体。
而在那之后，两人关系的变化几乎是水到渠成，但说到底，相处的模式与之前也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维利有时的确会感到奇怪，伊莱安究竟在对什么感到不安？
从他同意跟着对方离开古堡的那一日开始……现在的发展便是他默认的结局了。
毕竟，魔法师从来不喜欢给自己设定什么道德的枷锁，抛开了外在的束缚，在长久的思考过后，他会承认——
“我爱你。”
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男人，维利踮脚吻上他紧抿的唇角，轻柔如一片羽毛，却重如千钧。
爱情与亲情的分界线究竟在哪？
事到如今，不仅是伊莱安无法分辨，就连维利也是同样。
他们生活在一起了那么久……
久到连生命都纠缠在了一起，宛若半身。
在红宝石的粼粼倒影之中，是如出一辙的色彩，微微紧缩，又在下一秒骤然放大，气息交缠。
钢琴再次奏起了相协的乐曲，明明还是那两个人，却是完全不同的韵律。吱吱呀呀，时轻时重，甚至混合了怪异的杂音。
少年的演奏者按捺不住胸腔之中的心绪，轻轻哼唱出合拍的小调，却更像是支离破碎的呜咽。
窗台之上摆着的纯白百合，自沉睡中被吵醒，却在望见眼前一切后羞红了脸，悄然弯折了枝叶，摇摆着将自己挡在了窗帘之后。
这场临时起意的音乐会，持续了许久，直到天光破晓，乐手的体力消耗殆尽，就连抬手按响琴键的力气都没有了，才堪堪结束。
维利蜷在伊莱安的怀里，泛着粉意的指尖轻飘飘抓着男人的领边，卷翘的睫毛沾染着泪滴的痕迹，欲睁未睁般轻轻颤抖。
即便如此，他仍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问题。
“所以……”
声音沙哑，还带着黏糊如蜂蜜的尾音，一出口后维利就意识到了不妙，话还没说完就把脸颊埋进了伊莱安的胸口，躲避他的亲吻。
他的嘴巴都要麻掉了……
伊莱安落了个空，他也不介意，将怀里的人往上爱怜地掂了掂，就如同弟弟年幼时一般，他的姿势熟练，却又多了当年没有的小意温存。
“我的担忧……”
伊莱安喃喃出声，下意识就想起了刚才的梦，他忽地问道。
“维利，你还记得……大约是你十三四岁的时候，有几天一直在躲着我的事吗？”
“……”
怀里的少年歪了歪头，想了一会儿，蓦地“啊”了一声。
“我记得……”他耳尖红红地舔了舔唇，“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翻旧账我可是会生气的！”
伊莱安失笑地摸摸他的脑袋。
“只是突然想起来了。”
“告诉哥哥……好吗？”
维利对他这样“低声下气”的态度很是受用，轻哼一声，慢吞吞开口。
“那几天……”
他回忆着。
“我换掉了最后一颗乳牙。”
“一张口就有一个黑洞，感觉很丢脸，不想被哥哥看见，所以才一直躲着你的……”
伊莱安有些发怔地顿了顿。
“……只是这样吗？”
“是啊。”
维利探出头看他的神情。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呢？”
“……”
不知道为什么，伊莱安忽然笑了起来，他很难得这样不顾形象地大笑出声，甚至连胸膛都在剧烈震动。
维利抬头看着他，明明不明所以，但只是听着这样的笑声，嘴角竟然也不自觉地上扬了弧度。
……什么嘛。
他把脑袋埋回了男人的颈窝，蹭了蹭。
许久之后，伊莱安终于停下了笑，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少年，微微偏头将脸侧贴在他毛茸茸的发顶之上，声音轻轻。
“既然维利这么诚实，哥哥也不再隐瞒了。”
“我的担忧、不安、迷惘……”
“维利，我的弟弟。”
“你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一片静谧之中，他并没有得到回答，因为困倦的血族小少爷早已在安心当中陷入深深的沉睡之中。
可伊莱安也不再需要回答了。
他们是这世间仅剩的，修斯家血脉相连的兄弟，他们亲密无间，不分彼此。
他们的联系比友人更近，比父母更甚。
吸血鬼从不看童话，但即使是他也听过那样的结尾——
故事的最终，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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