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大雨,九歌在船舷之上,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将她扶到了不必淋雨的地方。船才一靠岸,一群人便不管不顾冲了上来,打头之人便是谢玄。
谢玄环顾左右,终于发现了九歌踪迹,当初阿姊收到了她的信,还以为有假,好在他就驻守的黄河边上,这才有机会能在船靠岸之时率先寻到了她。
而此时,九歌脑海中全是慕容清河自戕的画面,受伤加之淋雨,已隐隐发起了高热。谢玄见状,问了同船之人是否见到九歌同行之人,才知晓对岸发生了什么。谢玄对慕容清河没有太多印象,只记得她当初叫自己哥哥,而称邹蓉姑姑,是个古灵精怪的姑娘,深得令姜阿姊的喜欢,真不知道这样的人,要经历了什么,才会毅然决然地跳入黄河之中。
九歌在黄河边的集镇上修养,有意打听慕容清河消息,可惜天不遂人愿,当苻丕在下游找到她时,慕容清河已了无生机,变成了一具尸首。天气炎热,苻坚令苻丕主事,在黄河一侧,以公主之礼下葬。
而苻丕其人,听闻当地有水葬的习俗,便为公主修了一座坟茔以受香火,暗中却让人将其沉棺于黄河水内,避免他返回长安之后,贼人作乱扰她清净。
集镇上,九歌见到谢道韫时,谢道韫见她形销骨立,心事重重,只觉得心疼,抱着她说:“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
九歌本来不想哭,任由她抱在怀里,想到当初,还是忍不住向她哭道:“差一点儿……差一点我就能将她救出水火了,当初要不是我心急,让自己受了伤,我肯定能将她带出来……”
谢道韫向来豁达,早在见面之前,就听见谢玄说了始末,如今见到九歌如此自责,等她哭完,才劝道:“生死有命,你又何须自责?”话虽如此,可这事情落在谁的头上,心里都不见得好受。
修养过后,九歌随谢道韫在镇上闲逛,看各地风物,只觉得如今的东晋虽然皇室孱弱,桓温把持朝政,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百姓安居乐业,苻秦人心不齐,秦若举兵来犯,无异于以卵击石。
半月之后,长安作乱的慕容家人大多罹患鼠疫身亡,这无异于给依附秦国的胡族一个警告。苻坚在宫中已无碍,诏来邓羌吕婆楼梁平老苻融等人相问,知道了此次引蛇出洞并击其七寸一事收效甚伟,一时高兴道:“朕欲给她一个凉国公主的身份,诸卿以为,此事差谁能办妥。”
众人自然知道苻坚口中的“她”是谁,也知道苻坚不仅是要解决“她”的身份问题,更多的,是为了图谋西凉之地。如今王猛此时身在邺城,要解决这事,还真是有些棘手,苻融于是上前道:“臣弟举荐一人,或许可助陛下完成此事。”
苻坚抬手,朝苻融说:“但说无妨。”
苻融也不含糊,直言道:“陛下可还记得姚苌?”
姚苌?苻坚细想,终于记起了之前桓温二次北伐,伐的就是姚家人,当初,自己与苻黄眉出征,与桓温两面夹击,才为祖父报了仇。姚襄战死时,其弟姚苌率部众投降苻坚,而姚苌却因此被苻生羞辱,充掖幽庭为奴,数载后才逃出。
举大计之后,苻坚想起当初自己带兵受降,却给姚苌带来如此灾祸,深感有些对不住他,便让他任陇东、汲郡、河东、武都、武威、扶风等郡太守和宁、幽、兖三州刺史。其镇守之处,离西凉并不算远,并且他家与西凉张家,素有旧交,让他保护九歌并为其谋得一个公主身份,再合适不过。
苻坚答允道:“甚善,此事还得徐徐图之,期间诸事,便由你代朕做好。”
苻融见他答应,借着外出巡视的机会,一路去往陇西,与姚苌密谋此事,姚苌听见可能要乔装去往西凉国接应九歌,圣意不可违,又怕被张家人认出,头脑风暴过后,脑中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苻融见他眼神灼灼,吓了一跳,问:“你心中是否已是有了决断?”
姚苌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说道:“那是自然。”
九歌修养过后,辞别谢道韫等人,偷偷渡过黄河,避过在黄河岸边虎视眈眈的苻丕,策马直奔西凉国去。
到达陇西之后,苻融在一处客栈高处最先认出了九歌身影,她打扮与周围胡族并不相同,其骑马的风姿,万中无一,于是指给姚苌看:“那便是我们要派往西凉国的人,我们欲给她一个凉国公主的身份,不仅要让人信服,更重要的是,此时需得西凉皇室信服。”
姚苌一个头两个大,咬咬牙说:“不难,我来想办法。”
翌日,九歌改换装扮,与久居边关的女子无异,牵着马正要离开,只见前方喧闹起来,挡住了去路,九歌皱眉,拉住旁边的老者问:“老人家,前方是发生了什么事?”
老者伸长了脑袋,生怕错过了眼前的热闹,大声答道:“有人当街强抢民女,想要逼良为娼。”
强抢民女?逼良为娼?听见这八个字,九歌一时间正义感爆棚,如今苻秦海晏河清,欣欣向荣,怎么边关之地还有人当街行凶,于是越过众人上前,只见有个老鸨打扮的人声声骂着:“你当初自己说要卖身葬父,我可是给了银子的,如今你又不肯接客,这是什么缘由,说破了天,说道天王老子那儿,都是说不通的!”
“卖身葬父”的女子哀哀戚戚地哭着,一旁的侍女拦着老鸨,骂道:“你不能欺我家女郎口不能言便胡说八道,当初我们女郎明明说好卖艺不卖身的!”
老鸨冷哼一声,骂道:“卖艺不卖身?那也得有艺可卖才行,琴棋书画花诗酒茶无一擅长,不能伺候雅客,歌舞不精,口不能言,难道我这望春楼,还养着你们两个废人不成?”
九歌闻言叹了口气,不想被这样的事情拦住去路,便上前去问:“不知怎样才能还这位姑娘自由身?”
老鸨上下打量着眼前胡人打扮的小公子,一眼就看出她是女儿身,没好气道:“五两五钱银子,我便放她们主仆二人走。”
只见九歌当即掏出银子点给老鸨,要来了籍契,递给相拥而泣的主仆二人,众人见无瓜可吃,作鸟兽散。九歌牵着马要走,只见刚才说话的女奴站起身来,对九歌说:“公子留步,我家姑娘说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还望公子不嫌弃姑娘曾流落风尘。”
九歌皱眉看着主仆二人,那掩面哭泣的女子,站起身来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若真威逼她接客,一拳打死一个老贼不在话下,于是朝她们摇摇头道:“倒也……也不必……”说完转身出城,身后,主仆二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九歌顿觉惹了什么麻烦般,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由女奴扶着的“姑娘”见状,抖着手指着九歌背影,大声道:“她她她她……追!”赫然是个男子的声音。
苻融站在高处看完一出好戏,不由得哑然失笑,姚苌离开陇西这段时间,由他暂代军事。望春楼的老板娘演完戏,急忙跑进来喝了口水,心说再演下去就要露馅了,她望春楼是吃饭的地方,可不是什么风月场所,她可是正儿八经的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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