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去,张天锡一人坐在花园之中,愣愣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一片。秦军大兵压境,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吗?
“你说,苻秦真的带兵来袭了吗?他们,是不是在骗朕?”张天锡问随侍的宦者。
宦者不知道说什么才对,便劝道:“陛下,该歇息了。”
“对,对!该歇息了,一觉醒来,就知道此事是真是假,要是让我发现他们骗我,我必定夷他们三族。”张天锡说着醉话,扶着宦者站起身,摇摇晃晃往后宫中走,宦者提灯跟在后面,一群人缓缓走着,停下来时,已到了红螺宫门口。
红螺宫中如今就住着两人,东偏殿住着办成女子的姚婕妤姚姝,西偏殿住着气质与姚荭十分相像的雪莲婕妤。宦者知道雪莲小产如今正在修养,以为张天锡要诏幸姚婕妤,还是耐着性子上前问道:“陛下,这是要诏幸姚婕妤吗?”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张天锡不悦,当初许多宦者就因办差不力,被张天锡斩了,他可不想那么早就死。
张天锡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宫殿,摇了摇头,对宦者说:“来……来人,去把主殿打开。”
宦者闻言,不敢再问其他,张天锡只有心情十分不爽之时会到红螺宫主殿静坐,有时一去便是一晚,有时两晚,主殿中的秘密,宫中没几人知晓。
很快有人打开了主殿,张天锡接过宦者手中的灯,独自走入主殿之中。殿门关上,一群宦者侯在外面,不敢走远。殿内,张天锡摸着水晶棺,看着里面的衣冠,就仿佛姚荭真的躺在其中一般,提着灯笼一一看过挂在墙壁上的画,心中情绪汹涌。
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不是姚弋仲觉得他年岁比姚荭小拒绝了他求娶姚荭,哪怕不做这西凉皇帝,他也愿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这世间哪能事事如愿?自幼父亲对他便很冷淡,对比两个哥哥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他要拼尽全力,父亲才会正眼瞧他一眼。父亲走后,两位兄长争夺皇位,先后当过皇帝,他本来很不齿,也不愿像他们一般明争暗斗。
他承认,父亲是远近闻名的贤君,嫡兄张重华作为父亲亲自选的继承人,轻徭薄赋,重用贤臣,成功抵抗赵国进攻,算得上是个好皇帝。嫡兄早亡,传位于稚子张耀灵,他才十二岁,便被身为庶长子的王兄张祚所杀。张祚,他凭什么?荒淫无道,残忍暴虐,奸淫兄长子侄妻女,凌虐大臣百姓,人心尽失……就凭他也是父皇的儿子,便能当这个皇帝?那么他杀了无能的张玄靓,即位为帝,他又有什么错?
他不能眼看着张玄靓将凉国任用奸臣,将江山拱手相让。他张天锡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侄子张玄靓将刀架在他脖子上还不知反抗,为他卖命?他给过张玄靓机会,是他不争气,怎么能怪自己这个当叔叔的不仁义。
自古无情帝王家,他不过是做了任何一个帝王都会做的事,他何错之有?张家人情深不寿,他在位勤勉多年,享受几年,对朝堂并无影响,他何错之有?张天锡心中愤愤不平,醉倚墙边,睡了过去。
偏殿内,姚苌眼看着张天锡提着灯笼进了主殿,想起殿中那些东西,怒火中烧。换了夜行衣潜入殿内,只见张天锡醉在墙边,忍住杀了他的冲动,将门栓住,姚苌提起他手中的灯笼,点燃了墙上挂着的春宫图,见火势大了起来,姚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主殿。
在红螺宫主殿外候着的宦者见殿内火光渐起,还以为是看错,直到浓烟飘了出来,众人才急忙让人救火!
门被从内栓住,一众宦者并打不开,如果不开门,那张天锡便救不出来,如果打开门,那殿中的秘密便会大白于天下,于陛下声名有损。
宦者思索良久,想起当初皇帝早夭,宫中免不了一阵血雨腥风,于是快速叫来侍卫,破了宫门,营救张天锡,届时他要怪罪,便怪罪吧,活着还能怪罪,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侍卫开门时,张天锡早被浓烟熏得晕了过去。大火扑灭,除了水晶棺及其中之物,其余物品皆被损毁。宫中太医将张天锡救回,终究还是伤了根本。
修养多日后,听说秦国依旧陈兵边境,日日练兵,凉国之余秦国,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练兵之举,无异于屠夫磨刀。战与不战,都要做两手准备。
姚苌听说张天锡醒来,唾了一口,算他命大,乔装妆扮,借着探病的缘故,去看张天锡,张天锡愣愣地看着“姚姝”,只觉得仿佛心底的白月光又回来了一般,也不顾尚在病中,拉着姚苌坐好,自己提笔给姚苌作画。
姚苌想起那些被烧毁的画,心中恶寒,想来都是张天锡搜罗到与姚荭相似的美人,仿着她们的模样,借着与姚荭相关的记忆而作。红螺宫内宫殿并不多,住在其中的也只有自己和红莲两人,主殿内挂了那么多画,想来那些被作画的美人儿,在张天锡留下画作之后,便让她们给姚荭陪葬去了。
张天锡作画十分认真,两天内天天诏姚苌前来,无他,只为作画,看着得意的大作,张天锡如弃敝履般让姚苌离开。对着画枯坐许久,张天锡见有朝臣入见,这才将画收起来。
“陛下,临安侯之女自尽了。”奋节将军康妙入见,第一句话便提及此事。
“他女儿自尽,与朕何干?”张天锡说着,才想起自己当初在宴会上,曾向众人说要封临安侯的女儿为公主,让她去苻秦和亲。这些皇室宗亲,凉国不需要他们时作威作福,凉国需要他们时一个个如避猛虎,想要让他们为凉国做点什么,比登天还难。
长叹了口气后,张天锡想起刚才在殿中的“姚姝”,一时计上心头,对康妙说:“若是派公主和亲,拖住苻秦一段时间,你枕戈待旦,是否有把握大胜秦军?”
康妙直言:“只要带兵之人不是王猛邓羌一流,臣可以勉力一战。”看来还是要打,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张天锡一阵咳嗽,咳出血来,对宦者说:“诏姚婕妤来见!”
宦者闻言,忙往红螺宫去。向来陛下搜罗到像那人的女子,无论多么相似,留下画作之后,便会将人杀掉。如今陛下刚为姚婕妤作完画,又要诏她前来,只怕这姚婕妤,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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