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眉目深深的锁着他,能感受到心跳的声音在心里一下一下清晰律动着。
我觉得面前这个人好像很陌生,可他又是那么熟悉,真真实实的在我面前。
他刚刚说的那些话还在我脑海中萦绕,每一次重复都会在我心里留下一道烙印。
而且那个烙印是在同一个地方,随着重复的次数越来越深刻。
越来越深刻。我觉得他快要印到我的灵魂中去了。
我的手突然被他牵住。我掀着眼皮愣了一下。
就坐在小凳子上抬头看他,声色不动。
“走了。去看看还有什么好玩的,痛快一些。”
我被他提起精神来,整个人也瞬间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只任凭心里某个地方某种难以言说、难以控制的情愫悄悄滋长。
声音干脆地回应:“好,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我还主动给了建议。
“好。”
他点头附和,和我手牵手一路上斜坡,中途有人滑着滑板车从上面下来,孩子的父母有点跟不上,大抵是跑累了。
他便把我圈起来,让我走在里侧。我被他默默保护着,心里又是一阵难以言说的温暖在蔓延着。
以前都是我保护人,保护家里的弟弟妹妹,保护我儿子。
现在我也感受到被保护的感觉。
原来竟然这么治愈人,可我给的那些保护……为什么就……
就换不来一丁点好呢?
短暂的思绪又重新被他拉回,旁边有一家冰淇淋摊铺,他把我拉过去。
“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他一只手肘斜靠在摊位前,眼睛示意我看上面的价目表和对应的东西。
“看看想吃什么。”
“嗯……这不是有水吗?”
“这不一样。”
“……那就……草莓味儿的吧?”
话刚从嘴里脱口而出,我就感觉有所不妥,果不其然,面前的男人目光深深地看过来,里面藏着的是人看不懂得深意。
可是我明白他的意思。这家伙那玩味的眼神早就已经说明一切。我迅速把头扭开躲过他灼热的目光。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抬手摸摸脸,摸摸头,整理整理碎发。
在某个瞬间,他举着冰淇淋从背后蹭了我的肩膀一下。
我还没扭头他就把冰淇淋从后边绕过脖子举到我面前。
颜色分明。
看起来很有食欲。此时不知是天空作美还是怎么太阳光从层层黑云中挣脱出来,照在我们身上。
冰淇淋的影子错落印在我脸上。
让我看得满目星光。
“草莓味,你喜欢的。”
“……”
“拿着吧。”
我把冰淇淋接过来,一开始还有点别扭,不想吃,想着一会儿走出去远离这个摊位再好好和他算账。
结果被他牵着似乎就忘记这些仇恨。
尖部快要化掉,我快速低头咬一口。
然而这家伙好死不死的就在这时开了口:“想不到我们家云烟这么喜欢草莓味的,还挺有品位。”
“……”
我差点被一口冰淇淋堵在喉咙。
没忍住咳了两声,也把他的手顺势丢开了。自个儿往另外一边慢慢走,慢慢远离他。
谁知我走哪儿他走哪儿,跟个跟屁虫一样。
“你过去点儿!”
“怎么了?又生气了?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不就是喜欢草莓吗?
这也没啥,或者你想换个口味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喜欢我什么口味都可以。”
“……”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
眼瞧着面前已经到摩天轮的地盘,正好有几节空位。
我于是一把推开他小跑着往摩天轮方向去。
我能感觉他在后面追,只是他没用力,这倒是有一种情侣之间打情骂俏的意思,让我心里弥漫着的全都是开心和欢愉,仿佛脚踏云层要翩翩起舞了。
我把票递给工作人员,他在上面盖了一个小章,然后我挑一个空阔的车厢进去。
也就是一两秒的时间感觉到他也矮身坐进来。车厢中的空间瞬间就被占据大半,倒也不觉得太压迫,只是刚刚和他一路紧追慢赶到这儿,我的心还没平静下来。
我和他就隔着十几厘米的距离坐在一块儿,他没有刻意靠近,也没说话。只是睁着一双深不见底的幽黑眸子深深注视着我。
我感觉我快要被他的眼珠子吸进去一般。
摩天轮开始启动,也把我拉回神。这才终于躲开他火热的视线,看远处的景,看下方的山和水。
还有布置在周围的高楼大厦。
他突然从我后面靠过来,呼吸瞬间笼罩着我。一大股熟悉清列的好闻味道在我周围蔓延开来。
让我又开始心不在焉了。
他一只手环住我的腰,另外一只手盖在我放在摩天轮玻璃上的手上。
然后覆盖在我耳朵旁边用特别低沉地声音喊我:“宝宝。”
这个称呼让我心跳再一次加速。
好像一颗心都快要跳到地上去才肯罢休。身子也在隐隐发抖。
“宝宝。”他似乎感觉到我在抖,又把我怀里搂紧一些,嘴唇也更贴到我的耳朵。
还亲了一下。
再亲一下。
“躲什么?”
“……啊?没,没有啊。”
然后后面的人沉默了。但他发出一声低笑。
而这一声笑足以表明他的意思。好像是在无声地说:跟我狡辩?
我懒得理他,随着摩天轮高度越来越高,景色也越为宽阔、大气、漂亮。
整个南城大多以山为主,连绵蜿蜒的山把整个城包围起来。
我以为我在山的尽头,可我一睁眼环顾四周,发现我这儿仅仅只是一个起点。
气势恢宏的大山大水,十分养人,却又仿佛是一座深深的牢狱,把这些人全都禁锢起来。
无论是人还是思想。
而最为代表性的就是留守妇女和儿童。他们被禁锢得更深,也是最被生活亏欠的人。
我的儿子,还有我,都是其中一员。
曾经我以为只要我自己够硬气,有主见,就一定不会让我儿子过上和别的留守儿童一样的生活。
所以我亲自带他,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自己亲自看着才放心。
村里很多留守妇女,留守儿童,留守老人。乃至整个镇上,或是整个城。几乎都由这三种人构成一个整体。
年轻力壮的劳动力都外出打工去了。从外面苦着钱回来,在自己的家乡花。
或者说,在外面挣钱大半给外面的人花,逍遥快活花完剩下为数不的才是家里的人花的。
所以时间越久,家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夫妻之间,孩子之间,婆媳间,妯娌间……
关系一混乱,情绪值越来越低,于是农村好多土地逐渐变为荒地。
大家秉持着“破罐破摔、谁也别想好过”的原则继续苟且生活着。
于是村子里、城镇上的棋牌室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多到每隔三四家就开一家。
有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儿在牌桌上连喂奶的功夫都不愿意抽出来的。
还有因此和孩子动手的。
还有……男男女女唯恐天下不乱的……
而我不愿意过那种生活,我也不想破罐破摔,我想为我儿子保留最后一份净地。
我想对他负责。
我从来没离开过他超过一天时间。
可是你看,即便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自律,依旧还是过成这般田地。
我抬头仰望天空,在心里默默对老天爷发问:老天爷,能不能指一条明路?我到底要怎么做?要怎么配合?才能让这条路走得更顺利、让受害者更少一些?
可它给不了我答案。
“烟儿。”
王伟把我喊回神,我扭头对上他的视线,却发现他整个人在我面前仿佛是模糊的。
直到他一只手靠在我脸上,大拇指指腹轻轻从我眼角刮过,我才知道原来是我泪目了。
我想自己擦干眼泪。
却被他抓住手腕,全都由他代劳。我们面对面坐着,他一把把我拉拢,我们隔着一个很近的距离坐在一块。
“怎么?又想到了什么?跟我说说。”
“没事。”我摇头,眼泪却被甩出来,这打脸来得太快让我很不好意思,于是干脆把不要脸做到底,一个劲儿猛钻他怀里,把头深深藏在里头。
掩耳盗铃地觉得这样也就不会被他看见了。
他抖着我肩膀叫我名字。
我没理他。
他又重新叫。声线里还隐隐透着笑意,却又让人不讨厌。
我也轻轻扭动一下,拍着他胸膛低声吼:“干嘛呀?我有点累,能不能让我安静靠一会儿?”
“不可以。”
“……?”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没想到怼他的话,突然一下就被他摆正身子,坐直了。
他五官分明而硬朗的脸一点一点在我面前靠近。
再靠近。
我的心跳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匪夷所思之外还有些害羞。
脸微微开始发烫。
我的头发被他顺到耳后,他的目光贪恋的在我脸上走了一圈,最后落在我的红唇上。
他用大拇指指腹盖上去摩擦几下。
“……疼~~”
“烟儿,听说,在摩天轮顶端接吻的两个人可以在一起一辈子。要不要试试?”
“……谁说的呀?
没想到你居然也会迷信?
咱们现在已经到顶……
呃,唔……”
我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这些女人才懂的小道知识点儿。
原本这只是属于女人自己幻想出来的浪漫,他居然知道。
把我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在做什么全都是由着当下的意念和兴致来的,本来害羞的转移注意力,想去看看现在高度升到哪儿了,刚扭头就被他往后一拉。
话都没说完就被他的唇盖上。
一开始是上嘴唇。
然后是下嘴唇。
没有很着急,也没有昨天晚上那股冲劲,恰到好处的力道和温柔全都放在此刻这一个吻上。
如果非要我形容,我只能说有点像奥利奥的那个广告语。
先扭一扭。
再舔一舔。
最后泡一泡。
就是这种渐入佳境的感觉十分勾人的心。在摩天轮最顶端的位置,俯瞰整个城市,俯瞰四周的大山大水。
他仿佛在我面前用这悄无声息的吻向我许下最浓重的誓言。
等到摩天轮降到一半时这个吻才终于缓缓结束。
他没有快速抽离,而是不断用手在我脸上和脖子上反复抚摸着,在我脸上轻啄着,后来又转移到我的唇。
这让人无比安心,仿佛养花到最后的阶段也不忘记给肥料。
身心愉悦的感觉十分养人,我自己都能感觉到呼吸越发通畅了。
“……”
我绞着他的手玩,在心里组织过几遍语言后,坚定开口:“所以……你刚刚的意思是打算和我在一起一辈子?”
他反抓住我的手。
抬上去亲了一下。
“嗯。”
“可是,我还有儿子,你真的想好了吗?”
他的目光又变得深一些。只是没躲开我视线,始终和我对视。
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深思。
我是一个急性子的人,多一秒钟都不愿意等。也不喜欢人家的犹豫,可我盯着他泼墨一样的黑眸却急不起来。
他是能在我这儿极少数得到区别对待的人。
我的声音快要提到嗓子眼,随着时间的推移,着急也在一点一点趋近喉咙。
终于在我要开口之前听到他说:“老子能说出来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要放弃他小子!”
我说出来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要放弃那小子!
他的话在我大脑中回顾一遍。
其实……这就是我认识的王伟,他会有所动有所不动。
有所思。
也不会轻而易举就像别人那样把誓言说出口,把话说得圆滑又好听,却从不履行。
所以前一段时间我容忍的他的那些挣扎并没有白费,还有我那些表明态度的话通通都在他这儿起了作用。
他应该深思熟虑了好一阵子。
我闻声轻轻一笑。
瞬间引来他的不爽,他的手摁了一下我肩膀的位置,有点疼。
我轻皱眉头,怒目瞪他。
“干嘛?暴力倾向啊?有暴力倾向的话我可要重新考虑考……
诶,王伟,你别!
这都快到地上了,下面有人!!!
唔……”
直到摩天轮转到最下方,人家赶到前面打开门前一秒他的吻才终于停下。
却已经让我方寸大乱。腿脚酥软。
“你们两个快下来吧,一会儿危险!”
王伟正打算走,我下意识收紧他手臂,有点气急败坏却又有点儿无可奈何地和他诉说困境:“我腿麻了,走不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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