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他就走进楼栋,整个人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
与此同时,那个女人也抬头看,我心里一虚,好像觉得她隔着水泥建筑物和窗户看到了我一样。
原来,她长这个样子。
不知为何,虽然曾经我有因为她心里不舒服,甚至还和王伟吵过闹过。
但现在我看见她整个人,看见她的长相,我居然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不爽。
也没有讨厌她。
我被我妹蹭了手臂。
茫然无措地看着她。
“姐,你的手机响了。”
她提醒我。
“……好,我知道了。我出去一下。”
她点头让我放心。
我握着手机走出病房门,电话无疑是王伟打过来的,他让我去19楼一趟。
我没问其他,他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几乎刚出电梯就被一只手拉出去。
我正要问他什么,他对着我比划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我立马停止表达欲。
他领着我从旁边的走廊通道又穿向另外一个地方,具体下一个目的地是哪儿我不知道,但有他在这儿,明明之前才吵过架,可我却觉得心里是有安全感的。
即便他带着我去地狱我也认了。
很快,有自然光线从我眼前漫进来,也有自然风吹过来,他已经领着我到一个平台。
他还把通往平台的门给关上了。
“怎么……”
“先安静点,别说话。在这儿等我。”
然后他左顾右看,打探了一番。还悄悄走到边缘往下看,我盲猜他应该是在看有没有人跟上来。
他并不想让那个女人知道我在这儿。
或许对方已经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在医院,但并不知道确切的位置,确切的名字。
他这是在……保护我。
我更确定这个钱就是从这个女人手里来的,之前……
那些强势以及他和酒店前台对那个女人多多少少表现出来的一些敬畏和低头,确实和开保时捷的身份能够匹配。
不然,王伟也不可能会低头。
我心里涌起一阵难言之感,手刚无措又别扭地交织在一起,他就迎面走过来。
目光无疑是滚烫而炙热的,还带着打量。
然后他的手落在我的肩膀。
“昨天晚上休息得怎么样?”
“…不太好。”
我以为他会因此批评我或是其他,但并没有,他只是开始另外的话题。
“那现在仔细听我说。”
他把一张银行卡塞给我。
“什么都别问,也什么都别说。密码是你生日,回头就用这个钱给儿子做手术。让你妹妹在这边多待一段时间,把人给拖着。
我最近就不会过来了,有点儿其他事儿耽搁。你好好的。”
“……”
最后四个字几乎让我身心颤抖得无法思考,也无法冷静。
我几乎察觉到某种快要失去的失落感和疼痛感大面积朝着我袭来,随时要把我席卷进地狱,要把我包围。
“……你……”我的嗓音是发颤的,脑子是短路的,但只有那么一根筋一直串到心里,我知道,如果有些事儿再不问,有些话再不说,或许以后将会没机会了,它让我硬着头皮问:“你……你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到时候我再联系你。”
“……”
这不是他的风格,尤其他在我面前时向来都会说一个准确的时间或是数字,而不是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他这是在推拒。
在骗我。
实则,他根本就没准备要回来。或是根本没办法回来。
如果这个钱他是从那个女人那儿拿过来的,那肯定是答应了人家某种条件。
那……
或是结婚,或是……从此绑在一起。总之无论是这其中的哪一种,以后他都将跟我没关系了。
这卡里的钱是救我孩子的命钱,同样,也是买我心脏的钱。
更是他曾经倔强不愿低头现在为了我却不得不低头而换来的钱。
我和儿子快出头了,看见光漫进来了。
他又回到他拼命想挣脱的那条路上去了,头也不回地深扎入黑暗。
我突然觉得这张卡好沉好沉,沉到我随时可能会捏不住,可不管我费多大的力气,心里再复杂难受,我都必须得把它拿好了。
“回去吧,好好把自己照顾好,我……”
“我先走了。”
他的手缓缓从我肩膀上抽离,我下意识抬手抓住他手臂。
他刚扭过头,又回头看我。我缓缓抬眸和他对视,眼里泪光闪闪。
这是我惯用的计谋。一般,他看见我伤心难过流泪的时候是不忍心的。
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让他……舍不下我。
哪怕当下他必须要走,以后最起码他也会再来看我,再想到我。
我现在理智不清楚,却只知道舍不得他,想要留下他,想他以后还会来看我。只要有这样的机会存在,我现在就必须抓住。
想博一个他再出现在我面前的机会,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没和他说。还有好多事没和他做。
我甚至忘了之前是我有意要放他自由,可现在我却存着私心想要在未来的某一刻,让他再回到我身边。
他避开了。
然后像我那天掰开他的手指一样,掰开我的手指,一根又一根,我再次把另外空着或是被掰开的手指一股脑全覆盖上去,他眉眼一深,却提醒我:“一会儿该没时间了,冷静一点。
先把孩子的事儿给办了。”
“……”
这次我任由他把我的手指掰开,再也没执着。然后,我看着他一步一步迈向通道门,打开。
留给我一道高大又寂寥的背影。
我在那道门快要关上之前,对着他坚定又沉默的后背说:“你也好好的,还有,找个时间来看我一次。”
饶是我平常嘴再硬,现在居然也会在关键时刻找准时机对他下猛药。
用我曾经最不屑一顾的方式,去攻据他的心。
以前我喜欢某个人,或是看准某件事。都是看准了,先放诱饵,让别人主动找上门来。
让别人来追求我,让别人来找我。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主动让一个男人来找我。
而且还是在我没有底气的情况下。
我手拽得紧紧的,期盼他给我一个肯定的回应,等待答案时度秒如年。
可我最终却没有等到他的答案。
他离开时只说了一句“先好好的”。
几乎话音刚落,我的泪就从眼里肆意流出,这次,再也不是演戏,也不是给他看。
而是真正的有鼻子眼睛突然涌起一阵很凶猛的酸涩感后,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任凭眼泪簌簌下落,也没抬手去擦,在某个瞬间我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朝着平台边缘大步走去,他在今天早上从我们视线中消失的那个地方再次冒头出现,走了几步,和那个女人迎面碰上。
他们好像说了什么,但时间不长,紧接着他把副驾门拉开,护着那个女的上车。
自己在车身前绕了一圈,在进入驾驶座那一刹那,我仿佛感觉他的头往这边偏了一下。
我的心狠狠跳动着。
他是不是在看我?
可他的动作并不明显。可我确定,并且心里自私地觉得他就是在看我。
就是在看我。
一定是在看我。
……
村长带着林峰过来是八点,那会儿我已经换了一身宽松舒服的衣服,穿戴完毕。
并且已经在医院找了一个自动提款机查询过银行卡上的数额。
10万。
整整10万块钱。
这笔钱到目前为止,是我见过最多的钱。
再加上我手里现有的,已经足够我不用再去焦灼,足够我每时每刻都陪伴在我孩子左右。
所以面对他们时,我就少了一份忌惮。
林峰把我视作仇敌,从头到尾目光一直瞪着我,哪怕村长在旁侧他也表现得肆无忌惮。
我不与他争执。
但在村长某一次去洗手间时,我用匕首抵在林峰后背。
这里人不多,偶尔会有护士或是病患家属经过,但总是有人的。
可我的匕首也同样是冰凉无情的。而且目标清晰,必要时候也肯定是利落干净的。
“李……李云烟,你,你疯了你?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医院这么多人看着!”
我直接给他下狠话:“我劝你给我识相一点,孩子好不容易争取到这次机会,我告诉你,如果是因为你的原因让孩子没办法好好手术,或是影响他,那么,这将不是一次威胁。
我会让这个变成现实。”
“你……你这个疯婆,你……好好好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先把刀收回去!
把刀收回去呀!”
我知道他是被吓到了,同样,他也明白我能干得出来,所以从这次之后他再也没有多嘴一个字。
安静等着。
即便面色有点难看,但医生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整体还算配合。
我也因此松了口气。
村长对他的行为还有点缓不过神,但看他积极配合的样子或许也觉得轻松一些,也没多言多语,必要时候说两句,其他时间也跟着安静等着。
……
真正等孩子推入手术室时,病房外面三个人。
我,我妹,还有村长。
他应该是留下来等着照顾林峰,我们这边确实也没人手,不然我也会让他先回家。
现在我和林峰处于离婚状态,林峰也是他侄儿,是他的亲侄儿。
由他来照顾,这份恩情应该是给到林峰和他妈的。
我自然也会感谢他,但只是站在我和我儿子的角度去感谢。
病房的红灯亮起那一刹那,我就在病房外面那道墙壁处跪下。
期间,我一直闭着眼虔诚祈祷。一开始我妹还会过来和我说话,说让我别这样,说这样的手术成功率很高,不会有问题。
坐一会儿时间长我会受不了的,膝盖会麻。
我让她又回去了。
医生和护士我必然相信,可我现在也同样想把我能干的通通都干了。
哪怕是拜佛求神这样的事儿。
老天爷,请你一定一定要让我儿子没事。
求求你。
我闭眼祷告。
手术进行了多久。我就在外面跪了多久。
说实话,我感觉不到疼痛或是劳累,我内心深处好像有源源不断往外流的力气和能量,是他们一直在支撑着我。
跪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觉得是踏实的。
是无憾的。
我就像个一往无前的战士,就这么安静的在原地跪着,祷告着。
等待着灯熄灭那一刻到来。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最后的结果终究是我想看到的。
“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就要等恢复状况了。好好照顾自己,也好好照顾孩子。”
孩子的主治医生说。
他或许是看见我面容显得憔悴,所以才多提醒一句。我点头弯腰弓背道谢。
“谢谢医生,谢谢。我会的。谢谢你们。
谢谢谢谢。”
除了感谢的话以外,我真的想不到其他能对他们说的。他们也欣然接受,声称有其他的事儿要忙先走,我们几个留下,等着我儿子和林峰被送入病房。
“村长,他这边……就先拜托你了。一会儿我把孩子安定好就过去找你们。”
“好。”
我再次点头道谢。
和我妹一块儿陪着我儿子。
在等待儿子醒来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是安静而沉默的。中途我妹说些什么,我甚至是一种半清醒半模糊状态。
然后她就会拎一些吃的喝的回来,有时候会把奶茶吸管插好递给我,我也接过来喝。
有时候会把一些糕点送到我嘴边。
我说一句谢谢后也会吃。
但,我的心里脑海里完完全全只被同一个人占据。
脑海中还回荡着他走时最后说的那句话。
“先好好的。”
先好好的。
王伟。
现在所有的人都好好的了,那你呢?
你有没有好好的?
什么时候……
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
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姐?”
“姐?”
就在这时我妹突然晃动我肩膀,连续叫了我好几声。我整个人回神,有点疑惑茫然的看着她。
“你怎么了?”
“……”
我从凳子上站起来,摇头晃脑:“没事。”
“村长说,姐夫……就是业儿他爸,已经回去了,让我和你说一声。”
“好,我知道了。”
“嗯……还有个事儿可能……你听了会发火。”
“?”
这时候我的注意力专注起来了。
然后我就听到我妹说:“爸妈已经上车,现在正在往医院赶。可能一会儿就到了。”
“……”
筹钱的时候不到位,手术的时候不到位,现在来做什么?
然而我心中刚划过这样的想法,我的电话铃声就响起来了。
正是我妈打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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