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练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违和。
耳边传来了对话的动静,声音似乎在扭曲,白练有些困难的睁开眼睛,她看到了一个人站在远方的高台上,四周都是空旷的黑暗,他一身的白衣仿佛也融入到了黑暗之中。
他的身上散发着极为阴寒的气质,雪白的面容仿佛没有一丝生气,高额上写着的“一见生财”更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与诡异。
那个人距离自己很远,但他的声音似乎能穿透整个空间。
白练感觉自己漂浮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四周被一片黑暗笼罩着,和惨白的男子仿若处于两个世界。
“怎么回事?”白练听到惨白的男人问,阴恻恻的声音仿佛在四面八方回响,全方位进入了白练的耳膜。
“功德怎么会进入幽冥阴炁里?”
“七爷。”说这话的身影恭敬无比的开口:“因为里面卷入了一个灵魂。”
“灵魂?”
“对,是一个普通的灵魂,比较倒霉,被勾魂者带回来的时候刚好碰上幽冥阴炁的浪潮暴动,然后就被卷进去了。那位阴差也因此受到了处罚,贬去一个偏远之地看守鬼门。”
“可我听闻幽冥阴炁最近好了很多,基本已经不会再发生暴动。”
“是的,正是因此灵魂的原因,金色的功德之力随着那个灵魂的进入后也跟着进去了,幽冥阴炁就没了最开始的暴动。”
七爷惨白的脸微微抽搐,“是嘛,那可真是奇观。”
幽冥阴炁,乃地府最深处存之的极阴之物。地府中,亡灵存在遗落的阴气、鬼魂受诸般审判与惩罚释出出的大量阴性能量,这些阴气和能量渐积而沉淀,遂成幽冥阴炁。
它可以影响地府中鬼魂的状态和行为,使他们更加寒冷、痛苦和怨恨。
鬼魂在进入后的一瞬间就会被这股能量撕碎,让它们在极端的痛苦中消失在这个世间。
古往今来,死在幽冥阴炁内的鬼魂数之不尽,哪怕是强如鬼帝的府君,也不能够保证自己能在进入幽冥阴炁之中安然无恙。
但好在幽冥阴炁并不会到处乱窜,它们沉淀在地府的最下方,更甚于十八层地狱的地方。
除了时时暴动彰显着自己的存在,它在地府之下完全是助力地府秩序存在的东西。
而这个东西,却因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灵魂收敛了。
七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幽冥阴炁,和内里的白练目光相对。
分明不是一个空间的存在,但白练却有种自己被看到了的感觉。
他投来的目光像绝对零度的冷光,冰冷到极点,毫无温度可言,如尖锐的冰锥,无情地穿透人的灵魂。
她的呼吸有着短暂的停顿,但下一刻,这个叫做七爷的鬼差却说了一句“怪极,怪极。”随后便离开了。
白练觉得自己在飘,上不入天,脚不落地。
她仿佛和这里所谓的幽冥阴炁融为了一体,身形漫无目的的在幽冥阴炁存在的地方飘荡。渐渐的,她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白练认出了她,那是阿鱼。
她挣扎着接近对方,结果猝不及防和那双黝黑的眼睛对视上。
那一瞬间,白练的意识被拉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内。
在那里,阿鱼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她生活在平平安安的村子里,和街坊邻居的关系都特别好。
有热心的孩子来叫她“阿鱼!回来啦!你叔叫你呢!”
阿鱼才匆匆忙忙从树上下来。
只不过,这次没有那只小黑狗来迎接她。
村子里的孩子们争相当她的伙伴,她的小叔没有再犯痨病,在家里温和的等着她回来吃饭。
白练忽然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她回过头,发现村子外面笼罩着一片黑色炼狱。
无数鬼影张牙舞爪的想要冲过来,却被不知名的东西阻隔。
白练恍然觉得自己似乎看过这个画面。
她怔怔的看着这个村子和外面的黑雾,意识到了这里或许就是阿鱼不会被幽冥阴炁撕碎的原因吧。
这里是她自己的一片天地。
一片纯真又理想的天地。
好像又过了很久很久,她的意识脱离了这片幽冥阴炁,去往了外界。
她觉得自己似乎分为了两半。
一半在外界充当一棵树,一半依旧在地府之下和幽冥阴炁共生。
她在树下看到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的轮廓,很像年轻时候的奶奶。
后来的后来,意识就开始变得模糊了。
外界的那一部分意识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她的感知,随着时代更迭,天地异象。
府君和一众神明一同消失,地府陷入恐慌,鬼差和亡灵也一个一个消失不见。
幽冥阴炁在这时猛然暴动,无尽的黑暗吞噬了整片地府。
最后一名鬼差在慌乱中勿碰了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砰”的一下撞破了荒废许久的鬼门,转瞬消失不见。
鬼门左边的铺手门环突然扭动着鬼头,惊恐的问右边的门环:“刚刚是不是有东西闯出去了?”
话音刚刚落下,他就发现旁边的那只铺手门环早就没有了踪迹。
陪伴了他多年的那个神秘而又沧桑的哑巴鬼,不见了。
鬼头接连骂了好几句脏话,他本也想要逃,谁都不想尝尝幽冥阴炁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但正是因为右边门环的脱离,从而导致鬼门规则启动,压制的他动弹不得。
就在鬼头心如死灰之际,幽冥阴炁却安定了下来。
吞噬了整个地府却唯独放过了这道鬼门。
鬼头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白练的意识紧紧追随着逃离出鬼门的那个东西。
她看到了现代化的建筑,还看到了魏海。
他比自己印象当中的更为年轻,他正欣喜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筒子楼。
他在激动,在膨胀。
他捉了好多亡灵,他将这些亡灵全部都汇聚在此。
他刚刚拥有了自己的领域,他要用他的领域来干一番大事业!
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个时刻,有什么东西落入了筒子楼的最上方,也是那一瞬间,筒子楼的第四层忽然被一种浓郁的森寒覆盖。
魏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迟疑地上了第四层,打开了其中的一间房间。
一股极大的冲力将他直接冲下了一层。
魏海的眼前被一抹猩红覆盖,他目光所及处,被他注视到的所有亡灵全部都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
辛辛苦苦捉来的亡灵们开始互相残杀,最后孕育出一个只知杀戮和食物的怪物。
魏海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又哭又笑。
“是祸狱鬼,祸狱鬼!”
有什么东西附着在了他的身上,魏海隐隐感受到了一种不安,同时又有一种更为兴奋的情绪在蔓延。
一场前所未有的炼狱场结束后,魏海惊觉自己竟然有把剩下的门打开的冲动。
他的理智还在,又不在。
他喜欢祸狱鬼带给他的力量,直觉告诉他这能力能将云慎踩在脚下,但他又担心自己无法掌控这栋楼。
所以他把这栋楼丢掉了,祸狱鬼还留在他的眼睛里。
白练看到了小时候的云歌,只有十五岁的云歌。
她倒在血泊之中,一遍一遍请毫无回应的神明。
“你的眼睛很特殊。”魏海蹲在女孩的面前,“现在,它是我的了。”
白练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魏海用着奇异的方式夺取了云歌的眼睛,换到了他自己身上。
这样,他就不用因无法控制祸狱鬼而困扰了。
而就在魏海准备离开的时候,奄奄一息的女孩却突然伸出手,捏爆了其中一颗隐藏着祸狱鬼的眼睛。
魏海生气不已,但女孩已经跌跌撞撞的逃离了这里。
白练想要跟着云歌离开,但她的意识却只能被困在魏海身边。
白练转过身,目光冷冰冰的注视着魏海。
即便知道这些画面只是以前的影像,即便知道魏海已经死了。
但她的怒火依旧在不断的向上攀登。
画面开始闪回,黑暗的空间中飘荡着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这些全部都是来自于魏海的记忆。
白练指尖一动,黑域乖乖的将一块碎片送入了她的面前。白练再次在记忆碎片中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弗拉德。
魏海居然还和弗拉德见过面?
记忆碎片里,魏海知道弗拉德的打算,并且还很支持,魏海告诉他虚境内部消息,世界上不存在神明了,如果他能够成功,他将会是世间唯一的神明。
这会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一件事情啊!
愤怒,压抑,茫然。
数种情绪包裹着白练,画面和记忆相互连接,串成了整件事情发生的始末。
随着情绪的骤然起伏,她竟然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这个梦很长,但现实中也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而已。
‘梦’中的最后,白练似乎触碰到了镇村的那只沧桑鬼的记忆碎片。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沧桑鬼应该就是当时带着小鱼入地府的鬼差。
因为反应不及时,毁了一个无辜的灵魂,被贬去看守大门,怀着愧疚的心过了数年。
他被四周的黑域包裹着,身体在消失,脸上露出的却是释然、又解脱的笑。
似乎等这一天等的很久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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