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山传世三千年,无数王朝兴衰更迭,其中武周国祚已绵延上千年,近五百年来的山争之后,更是有着当世第一的景象。如今山争再起,无论是连山道藏还是修迷楼山,对这座王朝,都不得不百般拉拢。
三年前连山山试,武周当时只派出安乐公主李渔赶赴京都,就已被无数人所猜测。等到了次年修迷楼山的辩经大会,更是什么人都没派出。
天下一片哗然。
于是私下都传,武周已然不将天下两山放在眼里,誓必要重起一座修行圣地,以成就万年基业。
这样的张狂言语,端坐龙殿之上的武周皇帝,不置一词,而原本自视甚高,应该兴师问罪的两山,却诡异地没有任何回应。
因而,武周风气为之一变,原本不过是纵情享乐,后来自诩为天朝上国,就多了些目中无人的意味。再加上一些私下里关于大争之世的言语,近些年来,武周世道并不太平。
与大景的三院制衡不同,武周天下大权尽归皇帝陛下一人,所谓的三省六部,再怎么掣肘,也抵不过帝王的制衡之术。原本一道诏令之下,武周绝不至于同大景一般,相互推诿,各自为政。
可稳坐龙椅几十年,能配得上武字谥号的永隆皇帝,如今怠于政事,许多大小事务,已交由太子殿下进行处理。
太子李君渊手腕自然不俗,身边党羽众多,朝中势力颇为雄厚,按理说绝无人撄其锋芒。但奈何当年旧太子更为出彩,原本被永隆皇帝镇压十数年的旧太子残党,明里暗里都跳了出来,纷纷拥立太子胞弟,秦王李君羡。
皇权之争下,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多方势力角逐,原本吏治还算清明的武周,也便有了许多不平之事。
只是无论朝堂局势如何,武周燕京,依然繁华万分,哪怕是寒冷冬夜,千万家灯火如旧。
燕京远离皇宫禁苑的朱雀大街上,占地数千亩,戒备森严的高院大宅内,灯火通明。
一身黑色锦裘,气质出尘,面容俊美的黄门侍郎,看着背身站在水榭的那一袭红裙身影。
皎皎月光笼垂水亭,红裙微动如绸似缎,勾勒出她那曼妙腴美的身姿。
年纪轻轻就已坐到正四品天子近侍位置,除去家世荫蔽之外,还有着自身为人处世的滴水不漏。他低下眉眼,极好掩饰住眼底灼热的目光,声音温润道:“殿下,明日诗会,各州解元都在,前些日子做出曾许人间第一流的吴敬疆也在。前段时日,太子殿下一直忙着与景朝的盟约,近两天才空闲下来,他说,也好久没见过您了。”
一片沉寂。
眼前人久不说话。
年轻的黄门侍郎微微抬眸看去,只见那袭背影,臻首轻抬,她半仰着星空,神韵散漫。
宋玉安的心底猛然跳乱了一下。
他赶紧垂下眸眼,不敢再去多看。
许久。
她好似终于从夜空中回过神来,不去看这位炙手可热的年轻官吏,声音不冷不热道:“是么?难得太子哥哥还记着本宫啊。”
宋玉安赶紧开口道:“殿下这次还让我带了不少您喜爱的物件,明日的宴席,还请了掌中舞,袖里诗,镜中颜……”
她没听完,直接打断道:“听起来倒也有趣,只是本宫身子不适。”
宋玉安来之前已猜到了是这个答案,但听她亲口拒绝,还是觉着有些遗憾。没敢再多留,宋玉安躬身行礼,“殿下凤体紧要,微臣告退了。”
红裙身形不动,淡淡嗯了声。
宋玉安随即被候在一旁的青衣女子领出荷塘,绕过无数亭台楼阁,和守卫后,终于出了公主府。
门口处一辆并不显眼的马车,比起燕京那些王公贵族的豪奢,黄门侍郎的就要平平无奇的多。
驾车的是位面容粗犷的中年大汉,等到宋玉安上车之后,便挥动马鞭朝来时路走去。
马车内除去宋玉安外,还有位面容阴柔的中年男子。他手里捏着一方紫色丝绢,直接开门见山道:“没答应?”
宋玉安点了点头,“公主说身体不适。”
阴柔男子如有所料地点了点头,“只要她不去秦王那边就好。”
明知道她跟太子关系不睦,也还是要来邀请她,除去安乐公主的身份外,还有着她东府主人是身份,更是不不愿意,在太子和秦王的争斗中,她站到那边去。
比起前年太子殿下对那场婚事的推波助澜,秦王则是不惜得罪右相和皇帝陛下,也要帮她推掉姻亲。此消彼长之下,安乐公主自然而然更倾向于秦王李君羡。
明天的诗会,安乐既然推脱身体不好,那么势必也不会去秦王那边,如此一来,对他们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年轻的黄门侍郎想起那袭风姿婀娜的背影,呼吸微微有些紊乱,正胡思乱想间,听得阴柔男子淡淡道:“宋侍郎,像公主这样的美人,历来如花,高居云端,远远看上一眼就好,万不可动其他心思。”
宋玉安被当面戳破心思,脸上并无多少尴尬神色,而是自嘲地笑了下,“先生教训的是,玉安自知身份低微,万不敢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阴柔男子用丝绢轻掩嘴唇咳嗽了声,声音无有丝毫波澜起伏,“宋侍郎,你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天子内侍,太子殿下一直视你为将来的肱骨之臣,儿女情长不过一时快意,长久不了。”
面对这位太子殿下的幕僚,即使对方无官无职,正四品的宋玉安依旧小心应对。他做为近侍之臣,自然听过皇帝陛下的金口玉律,其中就有过对这位的幕僚的私下赞誉。
他起先还不以为意,可这两年跟在太子殿下身边,这才发觉,三年前柔然重镇那场仗,秦王虽然覆没景朝五万大军,但其嫡系精锐也死伤惨重,麾下被称为智谋绝顶,算无遗策的陆焉识,更是身死当场。
而这一切的幕后推手,便是眼前这位,郭奉嘉。
被这位幕僚一再敲打,宋玉石赶紧摆正姿态,恭声道:“玉安资质愚钝,家父一直说我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万幸有着太子殿下垂青,玉安自当为殿下马前驱使,绝不敢因儿女私情,而坏了殿下大事。”
郭奉嘉紫绢掩嘴,轻轻咳嗽了下,不再多言。
所有妖娆红颜,终不过带肉骷髅罢了。
所谓美人,并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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