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忘尘阁出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天边一抹初阳的橙红在晨夜交汇处撕开一道口子缓缓向外蔓延。
街道上很安静,只有几个窸窸窣窣的赶路人还有几个就地而安的乞丐。
初秋的清晨有些微凉。
纪安宁骑在马背上不禁打了个寒战。
宋音尘一把将墨白的披风扯了下来丢给了纪安宁。
气得一旁的墨白直翻白眼忍不住小声嘟囔着,
“怕人家冷,要亲自给人家披上才是。
像个糙汉一样粗鲁,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
纪安宁心事重重始终没开口说话。
宋音尘心里敲锣打鼓一般忐忑不安。
【完了,她不会以为昨夜忘尘阁里发生的都是真的吧。
她那么聪明应该看得出来。
不,她不是一直都很聪明,有时候也笨得要死。
那……那她要是当真了怎么办?
我要不要和她解释一下?
哎呀不行不行,
男子汉大丈夫,
要是让他知道我嗑了一夜的瓜子什么都没干岂不是太有损我高大威猛的形象。
太丢人了,我可说不出口。】
宋音尘一会皱眉摇头,一会咬牙叹气的。
他回头看了看墨白,墨白耸了耸肩,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过不多时三人便来到了牧王府门前。
门上的小厮将马牵走。
忙活了一夜三人均瘫在了院子里。
炙夏命人将事先准备好的热粥小菜都端了上来。
“一定是饿坏了,边吃边聊吧。”
宋音尘装作不经意的将碗盘向纪安宁的面前推了推。
这还是纪安宁第一次在他府上用饭。
他心里美滋滋的,像这样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起,忽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粗茶淡饭别嫌弃啊,肯定没你做的好吃。
哎,你为什么做菜那么好吃,平时总做么?”
“嗯,”纪安宁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那……那两道菜你平时都做给谁吃?”
宋音尘狡黠的挑了一眼纪安宁。
纪安宁不加迟疑的回道,“一直都做给狗吃来着。”
“什么?”
宋音尘和墨白猛的抬眼看向纪安宁。
纪安宁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解释道,
“这个…哦不是…那个什么…刚才说什么来着,说说吧,说说昨晚的事。”
纪安宁挠了挠太阳穴,连忙端起热粥快速的喝了几口。
宋音尘莫名其妙的紧张了,慌慌张张的辩解道,
“昨夜……昨夜昨夜我什么都没干,有什么好说的。”
“什么都没干?
你们不会折腾了这么久什么消息都没有打探到吧?”
“啊,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啊。”
宋音尘舒了一口气,他冲着墨白扬了扬下巴,墨白放下手中的碗筷。
“还真让你猜对了。
新来的这五个美人儿是天狼国人根本不是西域的。
他们是通过一个叫骆驼的人带来大祈,本是准备孝敬二皇子温怀烈的。
据那美人儿说,温怀烈虽然贪钱又好色,但对天狼送来的人抵触戒备得狠。
骆驼本想着温怀烈享用完了会将这几个美儿送给自己的亲信。
没成想他翻脸就不认人,直接将她们送去了青楼,害得她们每日受尽蹂躏苦不堪言。”
纪安宁诧异的看着墨白问道,
“墨白大哥,那女子怎么这般信任你,仅此一面就与你说了这么多?”
墨白折扇一开,拍着胸脯自豪道,
“我精通天狼官话,又有虎狼腰牌。
我和那美人儿说我也是天狼派来的细作,在感同身受的和她一番诉苦。
人心都是肉长的嘛,同是异国他乡的可怜人,自然最容易交心啦。”
纪安宁竖起了大拇指,果然风度翩翩的男人最容易获得女人的芳心。
纪安宁又瞥了一眼宋音尘,
“牧王爷你呢?不会只顾着寻欢作乐,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吧。”
宋音尘嚼着花生米不屑的哼了声,仰了仰身子双手环在胸前,
“她们是天狼大国师长子藏猛手下的人。
这藏猛野心不小,不但和大祈太子勾结,还暗中试图腐化温怀烈。
我倒是小瞧温怀烈这个人,
尽管他贪财好色,残暴不仁,
可他一心忠于大祈,只和骆驼谈生意,绝不和大祈国事混为一谈。
骆驼假借倒卖人口为温怀勒攥取暴利,始终都没能在温怀烈身上打开大祈的防线。”
“若这样说的话,和天狼勾结陷害镇南王的人不是温怀烈喽?
若不是他,那就一定是温怀瑾。
而且温怀瑾勾结的一定不是藏猛,因为藏猛马上就要死了,他活不过这个冬天。”
宋音尘和墨白盯着纪安宁看了良久。
虽然已领略过纪安宁多次的未卜先知。
尽管不问,他们心中难免疑虑重重。
气氛略显尴尬,墨白连忙打圆场,
“王爷你怎么知道的消息比我还多?那姑娘不会真看上你了吧。”
墨白忘了纪安宁还在旁边,话音刚落直想抽自己几嘴巴。
纪安宁也很想知道,眼巴巴的看着宋音尘,惹得宋音尘脖子都红了,一连瞪了墨白好几眼。
“我……我只不过学着你给她下了点小毒。
也不是什么毒,就是你平时总让我吃的强身健体的小药丸。
我骗她说是毒药,偷偷点了她几个穴位。
她怕死自然是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只不过是颗任由他人摆布的棋子,她在青楼不比在世家大户家做美妾,
消息倒是没打探多少反而搭进去自己一辈子。”
“看来牧小王爷对女子很是怜惜啊,
若觉得这样可怜干脆赎了身带回府上日日赛神仙多好呀,
哦对了,忘尘阁里那么多女子哪个没有一段凄惨的故事,各个都是可怜人,
不如王爷给他们全都赎了身吧,左手搂一个,右手抱一个,每天那么多人伺候,当真给个神仙尊位都不如你快活呢。”
宋音尘哑巴了似的干嘎悠嘴说不出半个字。
【好端端的说正事呢,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
正在这时一声金雕的破空长鸣从天而降。
炙夏连忙从后院跑了出来,仰望着天空,大笑着伸出手臂迎接美娇娘的归来。
“美娇娘,美娇娘,你可回来了,
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呢,还为你做了鸟毛冢,
快,快,快让为父好好看看你。”
墨白窜了过去,美娇娘一脸嫌弃的躲开,
它扑在炙夏的脸上蹭个不停,一瘸一拐的在炙夏的左右肩膀上兴奋的扇动翅膀。
“你脚受伤了呀美娇娘,哎呀呀呀,怎么毛也掉了这么多。
不过你放心,你依然是咱们金钰第一大美女,有哪个鸟胆敢嘲笑你秃毛的,我第一个收拾它。”
哪壶不开提哪壶,美娇娘最在乎自己的毛发,听不得半句别人说她秃毛的词。
它猛的扑到墨白头上狠狠的啄了墨白几口,叼着墨白的头发拼命往自己身上秃了的地方塞。
“你快看她炙夏,你也不管管,都是让你惯的。”
炙夏平日里都是一副严肃的表情,纪安宁还是第一次见她笑成这样高兴。
人心太过复杂,琢磨起来劳神费力,
有时候想想倒不如和一只鸟相处来得自在。
所有人都因为美娇娘归来而高兴不已。
只有宋音尘虽然看似在笑,眼中却微微挂泪,笑却满是苦味。
“冷秋大哥……”
还未等纪安宁说完,门外小厮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他手舞足蹈,连着转了好几圈,又跺又跳得多高,激动着指着门口在众人快要窒息的凝视下终于喊了出来,
“冷,冷,冷秋大人回来了。”
宋音尘轰的一下拍案而起。
所有人跟着他呼啦一下全都冲到了门口。
此时的太阳已经高高升起。
冷秋背对着朝阳,整个人沉浸在温暖的晨光里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激动着向王府走来。
没有人上去迎他,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
大家认为他只是寻常外出了一段时间,早晚有一天会像今日这般自己走回家。
墨白和严冬早已哭成了泪人,
炙夏眼角也泛着泪。
宋音尘此刻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高高扬着下巴,掐着腰,见冷秋走得费力忍不住大喊,
“哎,饿不饿,再慢点饭都让美娇娘吃了,只有你吃鸟食的份儿了。”
冷秋边擦着眼泪鼻涕边拼命的走来。
他扑通一声跪在宋音尘面前哭着喊道,“臣,幸不辱命!”
宋音尘单膝跪地连忙将冷秋扶起。
墨白严冬等人立刻围了上来一人摸一把,一人打一拳。
还没等冷秋进府呢就差点被他们在门口按趴下。
“快去烧热水伺候冷大公子洗漱,这都什么味儿啊,多少天没洗澡了。
另外快去备一桌好酒好菜,一个人都没少,都回来了,今日大家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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