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尘,我有个朋友,他把他喜欢的人惹生气了,怎么哄比较好?”
这些人也不唤尊称,你一个“未尘”我一个“未尘”的叫着,听着他头都大了,只觉得耳边有好多小飞虫在不停地“嗡嗡嗡”。问题越来越离谱,未尘的耐心也逐渐告罄,他缓缓放下汤勺,拿一方帕子抹了抹嘴,开口回答。
“滚滚喜欢什么样的我不知道,你先找得到它再说吧。”
“还有,我会蹴鞠,但我如果参赛,只怕你们会输的一塌糊涂。”
“炼药那个东西我明天会再补充,听不懂不用担心。现在我真的要回去睡午觉了。”
弟子们遗憾地让出一条道,看着未尘宽大的素色袖子从他们中间溜过,最终隐没在正午的金光中。
未尘有睡午觉的习惯,他现在睡眠质量不高,睡得浅,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甜美的觉了,如果中午不休息,那么一整个下午都会困恹恹的没精神。幸好第二峰没什么人来,也不会有人吵到他。
……未尘一觉睡醒后,他察觉到第二峰的结界动了。冬日已经过去,却还有些春寒料峭,他披了一件衣服揉了揉眼睛打开门,就见掌门亲自前来。
“苏掌门莅临寒舍,有何指教?”
“师兄,这屋子是我指给你的,你管它叫寒舍不是打我的脸吗?”
未尘笑了一声,把他迎进来,苏上云自己坐下来打量了一下四周:“没什么变动啊,你现在不是喜好素雅吗?这么艳你也受得了?”
“我又不是什么高雅之人,还非得像书里说的那样种片竹林抚个小琴吗?”
“那倒也是。对了,跟你说正事,半个月后有个聚英会,就是收徒的,你……有没有意向再收一个徒弟?”
未尘喝茶的手微乎其微地僵了一下,但见他笑着放下茶杯,垂眼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师弟,你就莫笑话我了,如今我这身子骨,哪里还能收徒弟?再一个,我自己住惯了,不想往身边放人。”
“未尘,你还在想陈扬吗?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你博学多才,怎么可能因为身体差而教不好徒弟?你看那些弟子多喜欢你,有嫌弃过你吗?你已经一个人太久了,我看你这第二峰太冷,该添把新火。”
未尘不置可否,只一笑了之。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半个月后,春季聚英会,未尘作为长老的一员,跟着出席了。他坐在视野最好的那一排,有些无聊地看着广场上叽叽喳喳的人群。像极了鹤门猎剑时的场景,一张张意气风发的脸庞,无忧无虑的笑声荡漾,随风飘扬,但这跟他这个老神仙有什么关系?
那些少年少女们又是测灵根又是要经过一系列的考验,最后通过的人可以自择师尊,剩下的作外门弟子。苏上云、吕卿和未尘都是不爱收徒的,另外几位长老把这些年轻人包圆了。
聚英会搞了几天,未尘就眯了几天,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他终于得空下山走走。未尘只能走一会儿,他随便逛了逛买了点儿吃的,就找了块石头坐下。他手边有条小河,正流淌着清清的水,还冒着股凉气。他不能碰凉水,就只出神地瞧着流水,和他一个人过的日子里一样,不知道干什么。
其实现在的日子还算充实,门派里热热闹闹的,年轻人很有活力。他天天还要授课备课,吃吃饭,玩玩滚滚,去藏书阁看看书,再研究研究厨艺,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距离陈扬远去蓬莱岛,已经过了两年了。
那些爱和恨都不再那么鲜明,模模糊糊地游荡在记忆深处,不时勾出几缕往日的回忆,给未尘一点疼痛,像心尖被蚂蚁咬了一口,痒痒的,涩涩的。
未尘坐了一会儿,准备回去了,他刚起身,突然发现清澈的河水中掺了点淡淡的红,像被冲淡的血。他晃了晃因为久坐而有点晕的脑袋,循着水流的方向往上游走去。
河水旁的春花开得正好,未尘踩着花瓣走了一段也没有心情欣赏。他看见一个约莫五六岁大的小男孩正奋力挥舞着拳头跟比自己大的几个男孩打架,而这小男孩身后躲着一个更小的女孩子,怯怯地看着他们打斗。
男孩的眼睛都被气红了,打得很凶,身上受了伤,流下的血汇进小河。女孩捡起几块石子狠狠砸在大男孩脸上,却加剧了双方的矛盾。未尘忽然想起陈扬小时候拿着小铁剑要为他自己报仇雪恨的事情,不由得一笑。他再一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个男孩的眉眼间奇迹般的与陈扬有几分相似。
未尘从披风里探出两指画了几下,小河中就升起一小股水流如飞龙似的直直钻进那几个大男孩的眼睛。他们瞬间停手,骂骂咧咧地抹了一把眼睛,小男孩趁此机会动作极快地给了他们腹部几拳,可又马上被反应过来的大男孩摁倒在地上。眼看着拳头就要落下,未尘抬脚走了过去。
他先是看了那群男孩子几眼,说:“小朋友,打人是犯法的,你们知道吗?”
他们没有搭理未尘,反而是小男孩仓皇之中望了一眼他。
未尘无法,只好懒洋洋地洒了一把符出来,那些符咒就飘飘悠悠地落在几个大男孩身上,他们惊恐地撕扯着黄符,看似脆弱的纸张却纹丝不动,只被风吹得飘起。
而他们也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未尘又问了一次:“你们为什么打架?”
小男孩说:“我偷了他们家的馒头。”
那个女孩子突然怯生生地开口了:“哥哥不是故意要偷的,是爹娘带我们来投奔大伯伯时被拦路的坏人抢走了盘缠,他们在路上生病了,然后死掉了。我们偷偷进城找到大伯伯,他不认我们,哥哥没办法才从他们家偷了点吃的出来。我快饿死了。”
未尘听了之后没说什么,只是转头问大男孩们:“他拿了几个馒头?”
大男孩似乎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眼神飘忽:“一,一个。”
“好,我给你三文钱,这两个人,我带走了。”
说完,未尘抓了几块铜板放到他手里,摆了下手,符咒就随风飘走了。大男孩如获大赦,一下子跑没影了。
未尘低头,问道:“你们叫什么?”
男孩子先是开口道谢,而后才介绍说:“我是哥哥,我叫余雪翎。她是我妹妹,叫余翠微。”
“你们有地方住吗?”
余雪翎摇了摇头。
“有钱吗?”
余翠微和余雪翎一起摇头。
未尘“啊”了一下,想了想,问:“有没有兴趣来太玄派修仙啊?有吃的有穿的有住的,不收你钱,但是要努力修炼。”
“什么是太玄派?”
“不是人牙子,看到前面那座山了吗?山上面有很多房子,太玄派是一个门派,如果你来,以后就能像我刚才那样打跑要打你的人。”
“可是我很笨的。”
余翠微见状,急忙道:“谢谢仙君!我们去!你放心,我哥哥才不笨,他很厉害的,他刚刚一个人跟三个人打都没事呢!只要有吃有喝就行了,哥哥,你快答应啊!”
她避开伤口摇着余雪翎的手臂。
未尘嗤笑一声:“没事,你妹妹就很聪明。”
余雪翎抿着唇,一咬牙拉着妹妹“噗通”一声跪下就要给未尘磕头,吓得他急忙把兄妹俩拉起来:“用不着这样,也不是我给你们发钱。”
余雪翎不吭声,但是眼眶里积聚起泪水,未尘更想笑了,不禁用干净的指腹抹了一把他的眼角:“怎么就哭了?你瞧你妹妹都没哭,你哭什么?”
余翠微笑道:“仙君不用管他,我哥哥就是这样很容易感动的!还不许别人说他!”
未尘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芥子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药包给他清创撒药,而后带他们回了鹤门山。
为了保护这两个小家伙的安全,未尘用灵舟载他们上山了。在前行的途中,兄妹俩又是新奇又是害怕地观望着四周,余翠微小心翼翼地扒着灵舟边朝下看,兴奋地摇着哥哥的胳膊:“哥哥!我们会飞啦!哥哥你快看!我们真的飞起来啦——!”
余雪翎的眼睛亮亮的望着这一切,黑黑的额发被风吹散,让未尘恍了神。
陈扬当时从离白山崖底飞上来的时候也是这个眼神,满怀憧憬的、意外的、动人的眼神。未尘不知道他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但就是忘不了这一切。
兄妹俩长得不是很突出,但是都很可爱,也算秀气,未尘带着这两个脏兮兮的小娃娃进了苏上云的院子,一路上有好多弟子看着他们七嘴八舌地问:“未尘!你从哪里捡的小孩?你要收入自己门下吗?”
余雪翎有几分期待地望着未尘,听见他说:“并不是,他们算作外门弟子,来年聚英会再看看能不能转为内门。”
闻言,他把失落的表情挂到小脸上,余翠微却还很亢奋地观察着鹤门山的草木。
看来他不想收我为徒,余雪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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