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段时间,那些违约的顾客想起曹家小面麻辣鲜香的味道,尝试着又去吃,令他们感到惊喜和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的胃口并没有因为以前吃多了曹家小面受到任何影响,曹家小面的味道仍然好吃极了。所有人恍然大悟,原来相同的一种食物,再好吃也不能无节制的乱吃。
简崇钦生病,仓西县的商家哪敢不挂心,前去看望他的人很多。黑保山也去了。黑保山何许人也,仓西县赫赫有名的镖局老板。黑保山姓黑,名叫保山,外号黑娃,他不仅姓黑,模样也长得像个黑铁塔。黑娃待人处事凶狠,在仓西县经营着一家酒楼和一个镖局,但黑娃凶狠并不是他做生意时的行为,凶狠是缘于他仗着镖局的名头擅自收取保护费。
镖局原本只是为人押运货物保驾护航的,与收保护费并没有直接关系,但镖局的人个个彪悍,除了押送货物,还兼着为仓西县商家保驾护航的义务。但黑娃并不是明目张胆收保护费,这个时代,擅自收取商家的保护费也是不允许的,所以,商家们向黑娃交保护费都是自觉自愿交的,虽然自觉自愿几个字应该打个引号,但黑娃自己从来没有因为谁不交保护费在明面上打谁骂谁,打人骂人都是别人干的。问题是,商家们对交不交保护费的结果心知肚明,如果不交,被黑娃变着花样收拾那是随随便便的事,根本用不着黑娃亲自动手。
黑娃看望简崇钦,不因为他是简崇钦的朋友,而是因为在他的关系网里有商会会长。黑娃每年收取的费用,过年过节的时候,他是要给关系网里的人送银子的,这些关系网里的人,人人都清楚黑娃送的银子不干净,也明白黑娃送银子的意思,但大家都假装不知道,也没人不敢不收。包括县令刘奕杰,他是仓西县黑娃关系网中的大佬,收黑娃的银子也比别人的多些。
黑娃听说简崇钦生病是因为挨了两个舅子的拳脚,挨舅子拳脚的原因又是因为吃多了小面,至于简崇钦为什么要吃那么多小面,具体情况他却不甚清楚。今天一进简宅,就见简黄氏站在院里与管家说话,从卧室里传来简崇钦咬牙切齿的咒骂声,最毒不过妇人心,最毒不过妇人心呀!
黑娃心里一震,偷眼看看简黄氏,肯定是因为简崇钦被两个舅子打了,将被打的过错算在娘子头上,现在骂着娘子呢!奇怪的是,简黄氏听见自家丈夫的怒骂并不生气,看见黑娃来了,反而面带微笑将黑娃请进客厅。
简崇钦听说黑娃来了,停止了咒骂,病恹恹的走进客厅与黑娃见面。黑娃看看简崇钦,发现他比前消瘦憔悴了很多。两人坐下喝茶说话。
简崇钦看着黑娃,突然问,你们不是在收商家保护费吗?黑娃眨眨眼睛,简会长生病,怎么会突然问他收保护费的事?黑娃无需在简崇钦面前装傻,鼻子里哼一声,直接点头。
简崇钦说,曹家小面那么多连锁店,他们交保护费没有?黑娃说,那些连锁店的老板都是以前的老板,他们知道要交保护费的,所以他们都是交了的。
简崇钦又问,曹家小面馆交过吗?黑娃想想,犹豫了一下,说曹家小面馆以前是闲置的杂货铺,杂货铺这几年没开张,所以没交,我们也没去收。
简崇钦皱着眉头,为什么不收?黑娃说,以前没收,是因为杂货铺闲置,现在没收,是因为曹家出了个秀才,秀才是免税免徭役的,官家都对秀才有优待,我们就没去收他们的保护费。
简崇钦一听就迫不及待责问,曹家小面馆是曹秀才的不假,秀才免税免徭役也不假,但你们收的是保护费,不是官税不是徭役,如果他家有事,难道不需要你们保护?
黑娃见简崇钦急不可耐的样子,联想起简崇钦吃小面生病的事,简崇钦暗示黑娃应该收曹家小面馆的保护费,一定与简崇钦吃多了小面有关。
黑娃说,你说得也对,我们收的保护费,既不是官税,也不是徭役,收曹家小面馆的保护费,是为了保曹家平安,是我们主动为曹家提供服务。要为曹家好,保护费一分也不能少!
强行为他人提供保护,强行为他人提供服务,看来是古今有之。
简崇钦赞许的点点头,再次强调,曹家小面馆挣了很多钱,保护费不仅要交,交少了也不对。
黑娃心领神会,点着头说,会长说得好有道理,挣的钱多是应该多交保护费。简崇钦又提醒黑娃,不仅曹家小面馆应该多交,就连曹家武的酒楼也应该增加一些。黑娃又赶紧点头。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黑娃留下看望病人的礼物,向简崇钦告辞走了。
这几天曹家武一直都想请兄弟吃饭,不为别的,只为他们买了酒楼旁边的房子,买房的钱是兄弟借的,借了兄弟的钱,应该请他吃顿饭表示一下感谢。当然,请兄弟吃饭不是只请曹家文,曹家武主要是想请林月,只不过请林月吃饭不好直说,用请兄弟吃饭的名义,自然就请了兄弟媳妇。
曹家武将新买的房子加固整修后,与酒楼连接起来,新买的房子成为酒楼的厨房,酒楼原先的厨房改造后,成为吃饭的包间,酒楼面积扩大了,厨房也更宽了,曹家武非常高兴,今天在酒楼办了一桌酒席,请爹和大娘,兄弟和弟妹一起吃饭。虽然这是家宴,但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机会不多。林月很高兴,人说家和万事兴,亲人不睦,其家必败,曹家人如果一直和睦下去,曹家就一定兴旺。
吃完饭,林月就和曹家文一起回家。
林月跟在曹家文身后走出酒楼。酒楼距曹家大院不远,不用坐轿,走路就可以到。林月心情好,两人难得在大街上走走,她一出门就拉住曹家文的手,想和他手拉手走一段,但林月的手刚一触到曹家文的手,曹家文就像触电一样,一把将林月的手甩开,瞪了林月一眼,气恼地说,“发乎情,止于礼!”
前世的林月对文言文的理解有些困难,现在与曹家文说话,他爆出的话语几乎都是文言文,林月就会劳神费力地去理解好半天。现在曹家文说发乎情止于礼,又是个什么意思?看看曹家文嫌弃的表情,知道他是不愿意自己在大街上被娘子拉手。林月鼻子里就哼了一声,装什么装?再看看大街上走路的男女,别说手拉手了,连肩并肩的都没有,夫妻两人走路,必定是丈夫像只大公鸡,昂首挺胸走在前面,妻子像只小母鸡,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妻子为什么不能与丈夫并肩而行,那是因为妻子要对丈夫行揖让之礼,妻子对丈夫揖让,走路岂能与丈夫并肩,走路一前一后,才能彰显夫妻之道。
林月不禁腹诽,连手都不能拉?这样的礼有什么意思?谁稀罕拉你的手!
腹诽归腹诽,林月也不能强行去拉相公的手,她也只好像只小母鸡,跟在曹家文的身后。
曹家文穿着秀才服饰,头上戴着一顶缎面的秀才帽,帽子两侧有如意头的硬边装饰,帽后垂着两根飘带,人在行走的时候带着风,脑后两根长长的飘带就随着人的步履在空中飘呀飘。曹家文身材颀长,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总的来看还是个比较帅的男子,他一手拿着一把折扇,一手背在身后,抬头挺胸,气宇轩昂地走在林月前面。林月在曹家文身后四五步远的距离跟着,边走边欣赏曹家文走路的姿态,眼前浮现的,却是前世在电视连续剧里看见的某个知名演员秀才扮相,心里不禁好笑,这个时代的秀才自信心爆棚,穿的衣服和头上的帽子确实好看,脑后飘带也很拉风。
两人走到曹家小面馆门外,只见门口围着很多人正在伸长脖子往店里看,店里传来乒乒乓乓东西碰撞声和人的告饶声。林月心里一惊,迅速来到店门前,向店里一看,只见店里一片狼藉,破损的桌子凳子碗筷满地都是。一个满脸横肉,挽着衣袖,左手肘纹着一条不知是什么造型的图案。纹身男人正揪着焦贵的衣领,因为揪得太紧,衣领勒着焦贵的脖子,勒得焦贵喘不上气来,脸涨得通红,纹身男人的旁边还有几个眼露凶光的彪形大汉,一个男人一脚踢在焦贵后背上,焦贵惨叫一声,面色更是红得像猪肝。
几个店小二跪在地上,拼命向纹身男人磕头,哀求他放了焦贵。林月见状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情况?纹身男人是个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动手打人?
前世的林月是个路见不平就会拔刀相助的女侠,现在见有人在自家店里闹事,岂能袖手旁观!正准备冲上前去,心急步履不稳,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这一趔趄才使林月清醒过来,自己一双小脚,站都站不稳,怎么拔刀相助?再看看曹家文,曹家文虽然是男人,但他只是一介文弱书生,真的动起手来,他连自身都难保。
林月没办法,只能大喝一声,要文斗不要武斗!
纹身男人一愣,他久经沙场,从来没有见过女人拔刀相助的阵势,听见林月这一声断喝,不禁呆愣了一下,他不是被林月的断喝震住,而是不知道要文斗不要武斗是什么意思,心中没底,既然这个女人敢对他断喝,必定有些来头。纹身男人就放开了揪焦贵衣领的手。
焦贵双手捂着脖子,瘫软在地上使劲喘气咳嗽,喘咳得脸色惨白。
林月问跪在地上的小二是怎么一回事,其中一个小二怯生生地看着纹身男人说,他们来收保护费,要我们给五十两银子,焦掌柜说今天没有那么多银子,答应明天给他们送去,结果这个大爷就卡了焦掌柜的脖子....,小二话还没有说完,纹身男人就怒吼起来,叫你今天给,现在就给,你说要明天给!老子没打死你就算手下留情!
纹身男人并不理会林月,将手向焦贵一伸,厉声大叫,拿来!
焦贵缓过气来,见是林月来了,就一边咳着一边哭丧着脸说,往年别家店给的保护费,也就一二两银子,他们却要我们拿五十两银子,我寻思着要向少奶奶报告,就没给他们。
林月眉头一皱,这个社会还有收保护费的事?以前她没听人说过,再说,别家店都只给一二两银子,我家店为什么要给五十两?先不说这保护费该不该收,哪家店该收多少由你们随心所欲?
再看看门口围观看热闹的人,又看看那几个横眉瞪眼的彪形大汉,林月心想,这不是说理的地方,好女不吃眼前亏。
林月问焦贵,收保护费的人是谁?焦贵说是黑保山。林月又转头问纹身男,我家店为什么要收五十两银子?纹身男一听这个女人说“我家店”,就知道来人一定是店家娘子,不免一脸得意,我们老板说了,你们店赚了大钱,理应要多收一些,再说,你家店好几年没交费了,难道今天不应该一并交?
纹身男说完,见问话的人是个女人,他就很不耐烦,谁愿意与女人说这么多废话,拿银子来,不拿就继续砸店!
林月眉头一皱,对纹身男说,要我拿五十两银子可以,但给的银子太多,你要给我写一张字据。
纹身男一听,愣了一下,其他店给保护费,从来没说要字据的,这个女人要字据干什么?
林月说,不为什么,其他店不要字据,因为他们给得少,我们给五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没有字据,我如何向老板交代?
纹身男想想也对,其他店给的银子不多,他们也没提出要字据的要求,再说,我家老板也没说不给字据。林月见纹身男犹豫,就说,字据很简单,一句话而已。纹身男又想想,字据上只有一句话,一句话就能换来五十两银子,千值万值。
纹身男今天约了几个人要到酒楼去喝花酒,心里正为收不到曹家小面馆的保护费耽搁了时间而烦恼,现在听说只要写个字据就能马上给钱,他就不再犹豫,叫小二拿来笔墨,但纹身男不识字,他们来的人都没文化,没人会写呀?纹身男见一个穿着长衫头戴秀才巾的男人,就指着曹家文说,你是读书人,你会写字,你来写。
林月赶紧向曹家文说,那就请相公写吧。
写字是曹家文的强项,娘子叫他写,他就拿起笔来,只听林月口述,今交给黑保山保护费五十两银子。曹家文写了,落款还不忘写上自己的名字曹家文,再写上日期。纹身男看了,虽然他不识字,但看纸上的字不多,纹身男就按了手印。
林月将字据收好,揣进兜里,对焦贵说,拿五十两银子给他。
焦贵叫人拿出五十两银子的银票递给纹身男,纹身男冷哼一声,接过银票,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扬长而去。
曹家文看着离去的几个彪形大汉,突然酸溜溜警告两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矣!这是林月第一次见到曹家文路见不平时的表情,虽然只是向恶人的背影口头警告两句,但这个秀才爱憎分明,还是不错的。
原本店里有很多人在吃面,见有人闹事,都做鸟兽散了。林月看着满店被砸损的东西,又见焦贵被打得鼻青脸肿,她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咬碎银牙吞进肚里,这恨一定要报!
林月刚回到家不一会儿,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这人是曹家酒楼的小二,小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进院门就急切的喊着老爷,老爷!
老爷子今天在大酒楼喝酒,心情高兴,多喝了两杯,从酒楼回来就在厢房躺椅上假寐,猛然看见这个跑进来的男人,坐直身子问,什么事?那个男人使劲喘喘气,说不好了,黑娃的人把曹老板打了。
小二是曹家大酒楼的小二,他说的曹老板就是曹家武。老爷子赶紧问,怎么回事?小二急得话都说不清楚了,黑娃的人来收保护费,以前我们每年都是交的二两银子,今年他们要收五十两,曹老板只是问了问为什么要收这么多,那些人就冲上来打他,我们替老板挡刀,但他们来的人多,我们的人少,打不过他们。
小二使劲咽咽口水,又说,曹老板请老爷赶紧到县衙找县令刘大人,请刘大人帮忙。
老爷子愣了一下,知道这是曹家武情急中叫小二来报信的。老爷子在商界打拼几十年,他的头脑比曹家武清醒,越是紧急的情况越不能慌乱,否则就会因小失大,后果不可收拾。老爷子叫小二赶紧回去,他们要五十两银子就先给他们五十两银子,后来的事情后来再说。
小二急忙跑走了。
老爷子瞪大眼睛看着小二跑去的背影,如果现在到县衙去告官,刘大人可以叫县衙抓人,但自古抓人都不是只抓一方,当事情没有结案之前,打人的和被打的都要先抓起来。一旦曹家武被县衙抓了,不说这事会有怎样的结果,以后要将曹家武从牢里捞出来,又是一番麻烦,告官?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怎么办?老爷子黑着脸赶紧回到屋里去,他要冷静的想想对策。
林月听见小二的话,也很吃惊,自己的小面店被砸了,焦贵被打了,大哥曹家武的酒楼也被砸了,大哥也被打了,而且,黑娃收两个店的保护费都是五十两银子,很明显,这是黑娃有针对性的行为,林月不认识黑娃,也不知道黑娃为什么要对曹家下手,但不管怎样,你黑娃对我下手,我就要剥了你的皮!
后来黑娃被凌迟处死,实现了林月要剥黑娃皮的誓愿,那是后话。
很快,曹家武被人搀扶着回家了,他虽然被打了,好在只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原来,家人在酒楼吃了饭以后都走了,曹家武和曹姜氏留下来处理酒楼的事。家人们走了没多久,黑娃的人就来了,曹姜氏见相公挨打,她的心比曹家武被打还痛,痛得她万箭穿心!
老爷子和大娘,林月以及曹家文都去看望曹家武,曹家武躺在床上咬牙呼痛,曹姜氏哀哀的哭。曹家武断断续续讲了被黑娃收保护费的情况。说黑娃在仓西县暗地里收商家保护费多年,商家都不敢怒更不敢言。曹家武每年年底都将保护费亲自送到镖局去的,每年交的都是二两银子,但今天黑娃的人要他交五十两,曹家武只是问了一下,今年为什么要收五十两?来收费的人根本不回答他的问话,动手就打。
曹家武咧嘴护痛,继续说,去年南门榨油坊的李老板不是死了吗?他只是交保护费时间迟了些,交费时又与收费的人吵了两句,黑娃手下的人就打得李老板吐血,没几天李老板就死了,但他的家人和其他商家都不敢作声。
林月皱眉,既然商铺老板对交保护费怨声载道,黑娃又如此嚣张,还打死人,县衙和商会怎么就不管呢?林月提出这个问题,致使满屋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月的问话,欲言又止,这还需要大家回答吗?个中缘由用脚趾头去想都应该清楚的。黑娃收保护费这么多年,县衙和商会怎么会不知情?无论哪个朝代,官商勾结都不是个例,有证据的勾结,还可以告发,没有证据的,找谁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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