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皇上那句“以观后效”的话,如果皇上知道了书生们告御状的事,他哪里还有后效?直接就让儿孙们为他戴孝。继而又想起原仓西县县令刘奕杰,刘奕杰差点被他弹劾整下课,现在的刘奕杰任着副御史,专门管官员的官声,告御状的状纸还没来得及放到皇帝御案上,自己直接就被刘奕杰弹劾了。
龙之源不禁冷汗泠泠,脸色苍白。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不许补习班学员做操,居然会有如此严重后果!
龙之源用寻问的眼光看看徐监丞,又看看袁师爷,问你们有什么办法控制局面?
袁万成说,只能先稳住安抚他们,不要再冲击县衙,龙大人承诺明天和他们见面,只要龙大人你答应和他们见面,说明你有解决问题的诚意,待他们走后,我们再商量对策。
龙之源点点头,你快去转告我的意见,明天巳时请那八个书生到县衙,我认真听取他们的意见。
袁师爷赶紧到衙门外平息书生们的怒气去了。
徐监丞见袁师爷走了,脸上却浮起一抹笑意。龙之源正烦恼不已,见到徐监丞的笑脸,就瞪他一眼,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值得你笑的?
徐监丞用眼撇撇屋里站着的两个衙役,对龙之源说,我有事想对你说说。龙之源秒懂他的意思,向两个衙役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两个衙役低着头退出了房间。
徐监丞靠近龙之源,压低嗓门说,我有个想法,不知道龙大人你是否愿意听?
龙之源很郁闷,也很不耐烦,有事说事,我正烦着呢!
徐监丞故作神秘,问龙之源,龙大人你知道补习班今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考中秀才吗?
龙之源疑惑的看着徐监丞。徐监丞自问自答,补习班的位置风水好呀!不是一般的好,是大好!
龙之源皱眉。徐监丞继续说,补习班后面那座山,听说叫官帽山,补习班门前那水池,听说叫砚盘池,补习班那里不仅有山有水,而且寓意如此神奇,在这个地方读书,但凡有一些学识功底的书生,想考不中秀才都难!
龙之源半信半疑的看着徐监丞。
徐监丞又问,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做操吗?我现在才知道,那种操名字就叫秀才操,他们做操,不是为了活动筋骨,照他们的说法是在练内功,照我看,他们是在吸纳考学的仙气,不然,为什么两个姓张的书生为了不做操而退学就考不上秀才呢?为什么他们不做操只有八天,恰巧就有八个书生考不上呢?这不是偶然,这是必然呀!世上哪里有如此巧合的偶然呢?
徐监丞偷眼看看门外,好在门外一个人都没有,转头再对龙之源说,前次曹家文掉进砚盘水池,考试的时候如果没有神助,学渣能成为案首?这次曹希柏又掉进砚盘水池,考了几十年秀才都考不中的老人,今年居然也考中秀才,而且名次还列在神童姜祖飞前面,如果没有神助,曹希柏能考中秀才?还有,补习班一个班才五十人,居然有四十多人考中秀才,你说,补习班不是因为风水好,不是因为做秀才操,怎能出现这些闻所未闻的怪异事?
龙之源瞪大眼睛,感到徐监丞说的事确实令人不可思议。
徐监丞加重语气,说世上不会有如此的偶然,不会!肯定不会!
徐监丞见龙之源不说话,靠近龙之源,压低嗓门悄悄说,我有个想法,既然补习班那个地方如此有神助,我们不妨也在那里办一个补习班!徐监丞说我们,在场的只有他和龙之源两个人,我们当然指的是徐监丞和龙之源。
龙之源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尔后又若有所思的摇摇头,不妥,补习班今年的考学效果如此显着,曹家文哪里肯放手,他如果不放手,岂不又要惹出一些麻烦?
徐监丞说,我看不要紧的,曹家文这个人好说话,性格又很糯弱,他如果知道是我们要在那里办学,他哪敢和我们争?多给他一些银两他必定不会有异议。
龙之源还在犹豫,徐监丞又说,你知道曹家文办一期补习班赚了多少钱吗?龙之源一听到钱字,两眼不由得放射出一种贪婪的光亮。
徐监丞下意识看看屋子,屋里仍然只有他们两人,我帮曹家文算了一下,五十个学员,每人五十两银子,就是二千五百两,他掰着指头,除去姜祖飞班主任的工资,除去退还给没考上秀才的书生学费,除去四合院租金,再除去一些杂支,才三个月时间,曹家文就净赚将近一千八百两银子呢!
说曹家文净赚一千八百两银子,徐监丞伸出的却是两根手指。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龙之源惊愕得张大嘴巴,三个月净赚一千八百两!这真是天上掉金子,不捡不行呀!龙之源瞪大眼睛,真的有这么多?徐监丞使劲点头,千真万确。
这下龙之源不动心不行了,谁抵抗得了金钱的诱惑呢?
龙之源拉家带口到仓西县任职,大儿子龙达江马上要娶亲,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再说,还有一直使龙之源忐忑不安的一件事,前次张熹被县令刘奕杰刑讯逼供,张熹托人向当时还是裕理州知州的龙之源行贿五百两银子,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这是当然的。龙之源向皇上奏了一本,要对刘奕杰革职处分,原本这件事的处理并没有悬念,但世事弄人,刘奕杰因打黑除恶,破了黑头巾造反案立了大功,皇上不仅没有处分他,还将他连升三级,调京城任了左都副御史。刘奕杰走了,裕理州知州龙之源却被贬官到仓西县任了县令,现在龙之源每每见到张熹,他都自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心里发毛。龙之源并不是一个廉洁的人,他在任上收受的贿赂很多,收其他人的银子,他一点都不紧张,也不内疚,但唯独收了张熹的银子,却自感芒刺在背。
收了张熹的银子为什么会有芒刺在背的感觉?原来张熹在仓西县原本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张熹的老爹在仓西县就是个没人敢惹的混人,欺行霸市,强取豪夺,积攒了相当大一份家业,到了张熹这一辈,兄弟五个,除了张熹读过一些书,其他兄弟没人对读书感兴趣,却都遗传了老爹的德行,张熹的爹感到人生有憾,家里的钱财再多,但后人中没有一个考取功名的,没功名也就没一官半职,终归在人前腰杆子不硬。所以,张熹的爹就给张熹捐了一个监生,虽然张熹是个监生,秉性却仍然蛮横,经常与人发生打斗,那次将人打成重伤,自己却被刘奕杰刑讯逼供痛打一顿,张熹花将五百两银子送给龙之源,原本就是想借龙之源的官权处分刘奕杰,没想到,事与愿违,不仅没处分了刘奕杰,自己反而被打了二十大板,还被革除功名。
张熹哪能心甘情愿吃下这个哑巴亏?从此,张熹既对刘奕杰的刑讯逼供耿耿于怀,对龙之源收了他的贿银没办成事也耿耿于怀。不过,现在刘奕杰比龙之源的官大三级,再要依靠龙之源处分刘奕杰看来是不行了,但张熹精明,虽然龙之源接受他的贿银没办成事,却建立了他们之间行贿受贿关系,万一以后有什么事,龙之源一定会保他周全,所以,张熹不仅不需要龙之源还他钱,还为自己在仓西县有了靠山而窃喜。
龙之源是官场的老油子了,他早就知道张熹在仓西县是个螃蟹,横着走从来不拐弯,张熹早晚会给自己惹出祸端。龙之源岂不知道被人掣肘的后果,所以就一直想在适当的时候,将张熹的钱还了。想还钱谈何容易?龙之源虽然是个贪官,但他的开销也大,要马上拿出五百两银子还给张熹,还一时拿不出,但现在拿不出,不代表以后也拿不出,龙之源对这笔想还的账,一直如鲠在喉。
现在听徐监丞描述了办补习班的赚钱蓝图,龙之源怎么会不动心?办个补习班,三个月就能赚将近两千两银子呢!白花花的两千两银子堆在桌上是个什么样子?龙之源不由得瞟了一眼桌面,好像桌面真的码了一大堆银子。
只听徐监丞说,其实办补习班是很简单的事,现在补习班的房子桌椅等东西都是现成的,拿过来就可以用。我在官学任监丞多年,官学的管理我是在行的,你不用抛头露面,不好解决的事情才麻烦你解决,其他琐事杂事都由我在前面应着,这样你就没有太大的风险。
龙之源脸色立马由阴转晴,连连点头,表示赞许。
徐监丞说,我准备招一百个书生,分上午班和下午班,这样我们的收入就可以翻倍。每人的学费仍然收五十两,没考上的仍然退学费,这些做法都和今年的补习班做法不变,秀才操仍然天天做,我任补习班的督学,仍然聘请姜祖飞任班主任,他轻车熟路,多给些银两,他一定会做得更好,做操的教头仍然由那个李赐克担任,至于曹家文嘛?
徐监丞略一沉吟,说曹家文做不了什么事,再将他牵扯进来也不合时宜,就不用他任职了。
龙之源听得直点头,他很满意徐监丞对办学的精通和考虑问题的周到。
徐监丞冷笑一声,曹家文的补习班今年包揽仓西县片区秀才,等于给我们下次办班打了广告,曹家文让我们坐享其成,我们都懒得对他说声谢谢!
龙之源暂时忘了衙门外书生们的抗议,两人得意的笑起来。
说到利益分配,徐监丞小心翼翼地说,最后结算下来,我们五五分成怎么样?
龙之源稍一沉吟,一百个书生,每人五十两,学费收入就是五千两,除掉成本费用,哪怕就只剩了四千两,五五分成,我和徐监丞每人至少也能赚两千两呢!平日我不用出面,需要解决问题的时候再出面,我在仓西县任县令,是仓西县最大的官,只要不出我管的地盘,我出面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节奏吗?千值万值的买卖,何尝不可呢?
龙之源颔首,表示同意徐监丞办学方案。
徐监丞松了一口气,说明天你要接见那八个书生,告诉他们明年继续办补习班的想法,对这八个书生优先录取,学费打折,明年继续做操,继续在砚盘水池洗手,他们一旦有了新的希望,怒气就可以平复了。
龙之源看着徐监丞,满脸的喜悦,笑起来额头上的抬头纹愈加深重,他没想到,徐监丞不仅对官学管理是行家里手,对赚钱也是行家里手。
龙之源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徐监丞,办补习班有钱赚,同时平复了书生们的怒气,化解了对自己不利的风险,这是一箭几雕的好事。龙之源心情大好,不是小好,嘴里嘿嘿的干笑几声。
徐监丞说,不过,虽然是明年才开班,担心夜长梦多,现在就要把办补习班那个小院租过来,只有将办班的地方敲定了,其他事情才好办。
龙之源又点头表示赞同,说你和曹家文,姜祖飞这些人熟悉,这样的事你去办就可以了。徐监丞很高兴,连连答应。
袁师爷安抚了县衙门前振臂高呼口号的落榜书生,八个书生决定明天上午准时到县衙与县令对话,看榜的人逐渐散去。
姜祖飞因为前次和官学的几个朋友打了赌,说他们都能考中秀才,姜祖飞金口玉牙,如他所愿,那几个朋友全都中了秀才,赌打赢了,姜祖飞也不用在官学门前下跪了,而那几个秀才也不食言,就在曹家大酒楼办了一桌酒菜,专门请姜祖飞喝酒。
姜祖飞虽然是今年秀才的最后一名,但所有朋友都没轻贱他,知道他考试的时候发挥失误而已,按照姜祖飞的真才实学,他不至于是最后一名的。
今天姜祖飞在看榜现场哭过了,发泄了,心情也平复了,不管是前三名还是最后一名,毕竟考上了秀才,这才是值得庆贺的事,何况姜祖飞的终极目标并不在考秀才,而是在考举人,考状元,当官。
姜祖飞和新秀才们喝得酩酊大醉,尽兴而归。
大张书生和小张书生两兄弟哭过了,架也打了,上吊虽然没有吊成,但发泄了,心情也平复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
八个落榜书生也各自回家,等着明天与县令对话。人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仓西县的书生闹事,不到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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