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想起当年太监来宣旨的时候,由于太监的语音方言实在难懂,当时家里人都不知道皇上赏赐的是什么东西,后来这事就没有了下文。没多久曹家文就被褫夺功名,老爷子对皇上赏赐的事情不敢再有奢望,时间一长就忘了。
今天听林月这么一说,老爷子恍然大悟,皇上原来赏赐给曹家文的是八百亩官田,而且还是曹家文祖籍仓西县曹家湾的官田!老爷子瞪大眼睛看着林月,不敢相信,皇上真的将曹家湾官田赏赐给了家文?林月点头,我们有户部公函。
曹轼脖子一梗,收曹家文的佃租是我收的,但收来的佃租被曹家武一把火全都烧了。言下之意,我承认收了佃租,但我并没有得到一粒粮食,这些粮食全都被曹家武一把火烧了,不怪我,怪曹家武,这事与己无关。
林月鼻子里嗯了一声,说,族学失火以后,县衙现场探勘,发现烧毁的残渣里没有一粒粮食!说完再强调一句,你知道为什么烧毁的东西没有一粒粮食吗?
曹轼不看林月,却下意识看看曹家武,曹家武顿时就冒出一头冷汗。
是呀!就是因为仓库里没有粮食,曹轼诬陷曹家武监守自盗,曹家武才按曹轼暗示的办法,一把火烧了族学的。
林月又说,族长担心自己侵吞偷家文佃租的事情败露,用偷梁换柱的方式,事先将垃圾替代了粮食,然后嫁祸家武,拉家武垫背,诬陷家武监守自盗!
林月说完,看着低头不语的曹轼,你以为有家武垫背,这事我们就不敢追究了?
曹家武现在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是你为我挖的坑,你诬陷我监守自盗,威胁我要报官,还讹我写欠条,还夺走了我的儿子曹杰真....,你整得我生不如死,你为什么要嫁祸于我呀!曹家武越说越气,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曹轼,你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差点愤怒得背过气去。
曹轼眼神呆愣,看着眼前的茶盏,一言不发。
林月不装了,摊牌了,这事真相大白,既然如此,用什么方式解决,请族长决定。
族长怎么决定?没办法决定!不过,他将最后的一线希望仍然寄托在曹家武烧了族学的这件事上,杀人放火罪大恶极,曹家武放火烧了族学,这是铁板钉钉的大恶!你说是曹轼引诱曹家武放的火,但引诱是个虚的说辞,需要有证据,谁有证据?曹轼只需要咬牙抵赖即可,我的安危与曹家武的安危是连在一起的,林月这个恶女人想要拿捏我,我就与曹家武同归于尽!
曹轼就像刚做了一百个虎仆式,阳气瞬间爆棚!人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个道理是人都懂,眼前这个恶女人难道不懂?
曹轼抬起头来,斜眼看着林月,用几乎威胁的语气说,曹家武放火,曹家武烧了族学,这不是我诬陷他的吧!
曹家武原本气得大哭,突然被曹轼这话惊得犹如听见了一声炸雷,大张着一双泪眼,惊恐的看定林月。老实巴交的曹家武既然放火烧了族学!这是曹家武最大的一块心病,这是万劫不复的大罪!是比曹轼偷梁换柱侵吞曹家文佃租更严重的大罪!
曹轼不由得得意起来,我一族之长的曹轼还怕你这个豪横的小女人?同时也为自己运筹帷幄高瞻远瞩的能力点赞,再对曹家武一瞪眼,你敢用手指着骂我?我不拉你垫背拉谁垫背?我不拉你垫背,我怎么脱得了干系?
林月见曹轼斜眼看她,也斜眼看着曹轼。林月说,虽然县衙将曹家湾官田簿籍删除了,但曹家至今都没有在县衙办理官田转私田的手续,所以,县衙删除官田簿籍的做法属于县衙单方面行为,如果我们放弃这一两年私田利益,从今年开始才办官田改私田手续,那以前的官田还是官田,你偷窃的不是曹家文的佃租,偷窃的是官田的佃租,偷官田佃租,就是偷皇家官仓皇粮!你知道那皇粮是干啥的?那是为应付战争和灾荒的!你连官仓的皇粮都敢偷?按大清律法,至少是全家处斩!
曹轼像被人在头顶上猛击了一掌,是呀!曹家没在县衙办官田转私田手续,那官田确实还是官田!我偷盗的是皇粮?天呀,如果早知道那是皇粮,我哪里敢偷!
曹轼顿时就苍白了脸,额头上不禁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林月不以为然,继续说,族学是家武烧的,家武承认,但那是我爹让烧的。
啥?几个人全都惊愕的张大嘴巴,老爷子让曹家武烧族学?
林月赶紧将话说完,我爹重视族人的教育,他知道马上要回老家,回家以后要在原址新建一所族学,所以让家武先做准备。
林月说族学是老爷子让曹家武烧的,烧了族学是为了建新的学校,这话既表明老爷子重视教育,又使曹家武免责,老爷子和曹家武瞬间明白过来,曹家武眼含热泪几乎又要哭出声来。
曹轼所有寄托的希望都没有了,也不敢再装了,抬起头来,看着林月,他的眼神已经从傲慢不可一世变成了祈求,你说怎么解决?林月说,这好办,如果私了,我提几个条件,你接受,我们就相安无事。如果公了,我们就县衙见,由县令判决。
林月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根根底底都了如指掌,接受林月的判决,或许还有活命,如果交由县令判决,曹轼就是死路一条,别无选择!
曹轼完全没有了抵抗能力,他只在心里咒骂着老爷子,这个老不死的,儿媳如此没有教养,如此嚣张,怎么就不管管?
曹轼呐呐的问,如果私了有什么条件?
林月说,第一,你先处理曹家武的事。你将家武写的两份保证书和欠条退还给他。曹轼赶紧点头,是是是!曹家武给你写的三百两银子欠条,今年已经支付给你五十两,你将那五十两银子退还给他。曹轼点头,是是是!曹杰真是你们要求归宗的,既然归了宗就让他归宗罢了,但家武抚养曹杰真六年,这六年不能白养吧?抚养费按照每年十两算,总共六十两不算讹你吧?曹轼黯然,赶紧点头,是是是!曹家武还给过你二十两补偿金,这二十两该你支付还是该曹家武支付?曹轼赶紧说,该我支付。林月嗯了一声,既然该你支付,你将曹家武支付的那二十两退还给曹家武,再给曹家武支付二十两歉意金,共四十两,不怨吧?
曹轼冷汗直冒,一叠连声说,不怨,不怨,我应该对曹家武道歉!
林月看看曹家武,寻问还有什么需要私了的事,曹家武坐在一旁,听着林月对一桩桩事情的追讨,他的经济损失全部挽回,曹家武不由得眼泪哗哗的流,对林月一个劲点头说,没有了,没有了。
曹轼黯然神伤,原本他以为曹家武是一只软脚虾,可以任由他踢打。没想到,软脚虾的身后立着一块铁板,自己没有踢到软脚虾,却一脚踢到铁板上,现在好了,现在自己变成了一只软脚虾,被那块铁板一次次砸在脚背上,砸得他疼痛难忍,苦不堪言。
林月又说,第二,退还曹家文的佃租。曹轼一听,呆愣半晌,嗫嚅老半天才哀求说,那些收来的佃租粮食我已经卖了,嫁女儿的时候用了很多,现在实在拿不出来,还望宽限一段时间。
是的,曹轼嫁幺女之前,他卖了曹家文的佃租粮食,又得到曹家武的银子,这些意外之财来得容易,用起来就没有分寸,一部分给幺女做了嫁妆,一部分挥霍了,现在手里拿得出来的银子不多。嫁女儿给了丰厚的陪嫁,倒不是因为曹轼对这个女儿有多痛爱,主要还是他爱面子,女儿嫁妆多,他的脸面就很有光彩,显摆而已,与爱不爱女儿关系不大。现在要归还曹家武的银子,还要归还曹家文的佃租,即或倾家荡产他也是归还不了的。
林月说,那你写个欠条,用你家今年的收成偿还。
曹轼是族长,他家的土地不仅曹家湾有,外村的也有,但用他家全年的收成抵偿仍然不足,问题是曹轼全家的日子怎么过?没有了收成,全家只能被饿死!曹轼不禁变了脸色。林月满脸的不屑,没让你支付损失费之类的额外要求,只是让你归还佃租,你应该知足吧?
曹轼冷汗直冒,林月冷笑两声,半饷才大度的说,那就将佃租折合成银子,三年内偿清吧!曹轼抬头看向林月,这是林月给曹轼留的一条活路呢!曹轼眼里居然就有了感激之意。谢过!谢过!我回去就给老爷子写欠条。说完赶紧向林月拱手,同时也向老爷子和曹家武讪笑,拱手致谢。
林月嗯了一声,表示对曹轼的态度还算满意。继续说,最后一件事,你将族长之位禅让了吧!
禅让?什么叫禅让?曹轼猛然抬头,刚才脸上挂着的讪笑没有了,一脸的惊愕。
老爷子和曹家武也不懂禅让的意思,都愕然的看着林月。
林月对曹轼解释,禅让就是你不再做族长,由你推举贤德之人任族长。
曹轼惊愕,我不再任族长?林月斜眼看他,你配吗?曹轼眨眨眼,是呀,远的不说,就拿与曹家有关的几件事来说,偷曹家文的佃租,引诱曹家武烧族学,敲诈勒索曹家武,将老爷子亲娘的灵位踢出祠堂,还有,抱养孙子又反悔,如此种种恶行,罄竹难书!这样的人确实不再配当族长。
不过,曹轼不配当族长,不当族长不是不当就能不当的,想当族长也不是想当就能当的,按照曹家族规,老族长卸任,新族长是由族长的嫡长子接任的,老族长没有嫡子,再由家公堂选举产生,曹轼有三个儿子呢,三个儿子都是嫡子,嫡长子伸长脖子等了好多年,即或曹轼不当族长了,让嫡长子接任即可,怎么突然就来了一个禅让?禅让是个什么鬼?还要我举荐贤德之人?
嗯,程序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曹轼不当族长了,他能举荐谁?所有人都迷惑不解的看着林月。
林月看看老爷子,对曹轼说,你举荐我家老爷子做族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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