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祭司…!”
河水里的杂草处理完了后,喻惊浅才得空抽身出来,回头刚走两步,蹲在地上按压着河鱼的半兽人们,一个个仰头朝她看了过来。
那一双双眼睛,仿佛嵌着宝石,一个比一个明亮耀眼。
眼巴巴地瞧着她,虽然手上在按压着雪地里的河鱼,但神色都老老实实的,半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小祭司,这些鱼怎么带回去啊?就这样哪回去吗?”
问话的半兽人,表情显得有几分苦恼。
毕竟地上的鱼也太多了,每人分一点拿回去,估计也要跑好几趟……
他们都沉浸在获得河鱼的幸福里,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
安德鲁和阿流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盯着雪堆里围着的河鱼,眼睛饿得泛出了绿光,深幽幽的,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抱着河鱼就啃。
但是他们没敢这么做……
不单止是他们两人,其他的半兽人也一样,老老实实的,没有一个人敢提前偷吃。
他们习惯了之前经过首领的分配制,在猎得食物后,由首领统一分配,等自己的那份分到了手里,他们才有得吃。
现在这种情况也很显然,要由小祭司来分配,这是她带领他们来捕抓的。
不对,换句话来说,这完完全全就是小祭司一个人的功劳,要是没有她,他们根本不可能抓得到这么多鱼。
很有可能一条鱼也抓不到,毕竟结冰的河面对他们来说,太恐怖了,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能抓到鱼……
喻惊浅抬眼,便看到了一个个眼巴巴的半兽人们,她眨了眨眼,说道:“你们不是饿了吗?带回去干什么?部落的人全都在这了吧?”
半兽人们面面相觑,半愣半懵似地点了点头。
喻惊浅便接着道:“那就直接在这里吃就好了,吃饱了再回去。”
她估算了一下,这些鱼虽然不足以让兽人们吃饱,但至少能填一填肚子,不至于饿得手脚发软。
有了小祭司这句话,半兽人们也不再犹豫,只是他们依旧没有第一时间向河鱼上去,而是将目光投向喻惊浅的方向。
喻惊浅吩咐一般的话说完了后,她正低着头看着手掌心那微凉的触感,感受着身体力量涌动的变化,正思索着。
猛然回神,发现周身安静得诡异,后知后觉抬起头,便对上了几十双眼睛。
半兽人们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去分刮河鱼,他们眼神安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来定夺。
“怎么了?”喻惊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出声问道。
“祭司大人……你不给我们分吗?”
还是阿吉达心直口快,听见喻惊浅的声音,他第一时间出声问道。
“…我来分?”
喻惊浅还不清楚部落的习俗制度,也没反应过来,在这之前,他们半兽人部落食物,一直是由首领带人去打猎,然后带回来分配的。
他们部落特殊,不像其他部落那样,一直以来都是统一分配的,现在自然也不会例外……
“是啊!”阿吉达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其他兽人也跟着点头,表示认同。
如果祭司不给他们分配的话,他们是不会去碰这些河鱼的……
喻惊浅想了想,拗不过半兽人们,便走上前准备给他们分鱼。
半兽人似乎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个自觉站成队,等喻惊浅走来,他们也站好了队形,让人瞧着十分省心。
喻惊浅粗略地数了两遍半兽人的人数,三十三个人头,不多不少。
紧接着,她用手摊开雪面上的河鱼,河鱼的个头十足,鱼腹肥厚,湿黏黏的鳞片滚满了雪,一条贴一条,很容易数数。
她三两下便数出来了鱼的数量,足足有二百八十四条鱼,按人头来分算,一人最少能分到八条鱼。
这个数量是真的不算少了。
刚刚没在意,这下认真清算了一遍,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抓到了那么多条的河鱼。
想来也是有些逆天变态了……她是指自己这无意间获得的力量……
似乎有了这能力,也不用怕饿着肚子了……
半兽人们只瞧见祭司蹲在雪地上,将河鱼一条条展开,手指指点点了几下,口中似乎念念有词,只是声音太小,即便是站得最近的半兽人都没有听清楚。
他们正一头雾水呢,也不明白祭司这是在干什么,便听到了祭司清亮的声音传来:
“一人八条鱼,余下的分完了再说。”
简短的一句话,让半兽人们又是面面相觑了两眼,彼此的神色中,皆是茫然。
喻惊浅站起身,往后退开两步,将空间让出来给半兽人们,好方便他们蹲下身去拿鱼。
但站起来了,她才发现这群半兽人仍旧没有动,一个看着一个人,丝毫没有要动作的意思。
喻惊浅迷茫不解间,表情显露出了几分无奈,“还有什么不对的吗?”
阿吉达从队伍中探出脑袋来,手指交叠着,神色有些窘迫地问,“八…八…八条鱼是多少?”
喻惊浅表情错愕,她没想到半兽人竟然连最简单的数数都不会。
她有些记不起在狼图部落的时候,狼族兽人是不是原本就会数数了。
隐约只记得,她开始教的时候,狼族的兽人们熟练得很快,没几日就学会了从一数到上千过万的数字,十分轻易。
所以她的潜意识里,下意识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全部兽人原本就是会数数的,最起码一到十会数吧……
“你们…不会数数吗?”喻惊浅干咳了声,迷茫问道。
阿吉达摇头,全部的半兽人也跟着摇头,明晃晃的眼睛,眨巴眨巴着几下看她,神情无辜极了。
“什么是数…叔……?”阿娜学着她刚刚的字音,有些绕口蹩脚地问道。
“就是……一二三四……七八九十……这些数字。”
喻惊浅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一口气连着念完了十个数字,然后抬眼,便对上了几十双纯洁迷茫如幼童一般的眼睛。
半兽人们的表情更加迷茫了,几句话的工夫,似乎就将他们绕晕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数数……
喻惊浅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努力想回想前一个多月前的事情,想知道当初教狼图部落的兽人时,他们究竟是不是原本就会数数的,还是后面她教了之后才会的。
只是当时教的东西太多了,加上近来发生的事情又太多,她根本想不起来了……
“那你们平时是用什么来及天数,或者说用什么来记你们狩猎了多少头猎物的?”
喻惊浅换了个方式问道。
茫然不解的半兽人,给出了个喻惊浅完全想不到的答案,他们说,
“……为什么要记这些?”
捕捉回来的猎物根本不够分,他们除了天然本能的生存之外,这些什么数数的东西,完全不在他们思索考虑的范围。
而且,他们连肚子都填不饱了,为什么要费劲地去记这些,昨天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过去了便过去了,他们根本不会再去想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在这些的前面,他们更关心的是栖息之地、吃饱捂暖…重要些。
一番攀谈下来,喻惊浅发现自己没办法和思维单一的半兽人们沟通,他们之间隔着万千鸿沟,隔着万千年历史,思维根本不在同一条线上。
在半兽人们的心里,吃饱喝足,繁衍生息才是他们考虑的事情,对于她口中所说的那些……“知识”,他们根本不了解,除了本能就只剩本能了……
“算了……”喻惊浅有些头疼,摆了摆手,示意排在前边的半兽人走上前来。
半兽人看懂了,一言不发地乖乖走上前来。
喻惊浅则重新蹲下身,用手扒拉起地上的河鱼,口中一条一条地数着:“一、二、三……七、八,八条鱼,这是你的。”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数着对于半兽人来说十分陌生的数字,走上前来抱鱼的半兽人,一个接着一个,而喻惊浅一遍接着一遍,孜孜不倦又乐此不疲般重复数着一到八的数字。
等三十三个半兽人分到一般的时候,后边听了有十几遍的半兽人,轮到他们的时候,耳濡目染之下,竟不知不觉听会了这八个数字。
甚至不用喻惊浅开口数,他们光用眼睛盯看着,便下意识在心里默数了起来……‘一二三……六七八……’。
喻惊浅数得嘴巴有些干,拨弄这鱼的手,也冻得有些发僵,分到最后不到十个人的时候,她蹲地有些腿麻,便站了起来。
不等上前一步的半兽人反应过来,喻惊浅就开口说道:“你自己拿,我给你数。”
那半兽人显然愣了一下,高高壮壮的身体,手足无措了起来,显得几分笨拙。
“一……”
听到小祭司的声音,那半兽人下意识蹲下去,用手去扒拉雪地里的河鱼。
“……八。”
一开头,八结尾。
半兽人顺利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八条鱼,不知是因为兴奋还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抱着鱼站起来的时候,脚步踉跄了两下,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后面的半兽人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早就熟烂于心了,打破这一规律的是站在队伍靠末尾的少年体型的半兽人。
最吸引喻惊浅目光和注意力的还是他脑袋上顶着的毛绒绒兽耳,浅棕色的头发下,那两只趴在脑袋两侧的耳朵,时不时抖动两下,十分显然。
除了这些之前,少年半兽人还有一双棕色的大眼睛,喻惊浅明明没有见过他的兽形,但根据他身上残留的特征,一眼就认出了这少年半兽人的兽形,是一只棕毛狮子。
他说,“我会数了,我自己来数,祭司你看着,看看我数的对不对。”
少年半兽人活跃地自告奋勇道,他举手抬足间,充满了跃跃欲试之味。
“好,你来数。”
喻惊浅点头答应。
少年显得更加兴奋了,兴冲冲地蹲下身,大声地数着,“一二……”
他这大嗓门引得周围的半兽人频频投来视线,谁也没有出声打断他,少年顺利地数完了八个数字。
当他亮晶晶的棕色兽眸抬起看向喻惊浅时,喻惊浅在狼图部落教学的那段时间保留的习惯里,让她下意识条件反射地夸赞了一句,“不错。”
少年的表情更加兴奋了,热烈的模样,像极了一直热情亢奋的小狗……
虽然他的兽形是只棕毛狮子。
没过几十分钟,在半兽人的配合下,喻惊浅都不用出声再去数了,半兽人自然而然地默数着,很快河鱼便分到了每一个人的手里。
且他们还在祭司的身上,不知不觉地学会了……那所谓的“数数”,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喻惊浅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再去解释或者教导些什么,她自己也有些累了。
二百多条鱼分完了一圈后,最后还剩下将近十条左右,再细分,也分不了了。
她看鱼的个头,估摸着自己吃两条左右就能饱了……
在半兽人们抱着自己的鱼,滋滋有味地啃着的时候,喻惊浅左右环顾了一圈,熟练地捡来木棍,清扫掉一小块地方的雪,搭上了个木架子,又在底下铺上木柴和干草。
用打火机点燃干草,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将木柴点燃,添了几块木块在上方,使其燃烧,短时间确定不会熄灭了后,喻惊浅才拿起两条鱼,朝着河岸边走去。
她的一番举动,很快吸引了半兽人们的注意,他们一个个好奇地投去目光,想知道祭司这是在干什么。
半兽人们习惯了吃生食,那河鱼连清洗都不清洗一下,就这么裹着雪,生吞入腹。
“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存在感十足。
喻惊浅理解兽人吃生食的习惯,但这不意味着她能接受自己亲眼目睹。
她并不想看这“血淋淋”的画面,对她来说生啃生吃的画面,过于美丽,她现在胃里空空,见不得这副场景,怕自己反胃吐出来。
随着咀嚼声越来越多,喻惊浅走到河边,背对着半兽人们,看似专注在做自己的事情,其实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声音太杂太多了,根本难以忽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鱼的血腥味也好重啊,夹杂着风雪的味道,又冷又腥……
气味加上声音,她根本不需要回头去看,都能想象得到,这画面究竟是多么的……
喻惊浅走神了片刻,深吸了口气,从内嵌的外衣口袋里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匕首,刀柄将鱼敲晕,又动作生疏地刮着鱼鳞,最后是从鱼腹的侧面划开一个口子,挖出鱼内脏,以及鱼鳃等东西。
一条鱼清理干净了后,她就着河水,又把鱼清洗了两三遍,最后才将鱼游头到尾串到削尖的木棍上。
接下来是第二条鱼……
她清理的动作又细又慢,加上其他的小动作,一条鱼清理完的时候,已经有半兽人三两口就将八条鱼吞吃完了。
吃完了河鱼的半兽人,十分好奇祭司在干什么,所以他们想着,便凑了过来,悄摸摸地站在不远处,正正好能让自己看清楚小祭司的动作,又不会打搅到小祭司的地方站定。
当看到小祭司一遍一遍,细致地清理着一条河鱼的时候,兽人对眼前的一幕,相当的费解。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吃一条鱼要搞这么多动作,又是清洗,又是掏空鱼肚的……
可这些不是都能吃的吗?挖了鱼肚子,那这鱼不就只剩一块皮了吗?
连着生吞了八条河鱼的半兽人,显然不能理解,彼此的眼睛里茫然中带着不解。
“呼……”
喻惊浅好不容易清洗完河鱼后,举着两根串了鱼的木棍往回走,火堆有燃尽之意,她又添了几块木头上去,加大了火势。
“刺啦——”的火声,夹杂着木柴烧旺的声响,让对于火焰还是充满畏惧的半兽人来说,只得远远观望,或者说是望而却步。
陆陆续续的,就连年纪最小的两个小半兽人,都已经一口气吞吃完了八条鱼,喻惊浅才刚刚开始将鱼架到木架上,鱼面都还没烤热乎。
半兽人虽然好奇小祭司的动作,但并没有凑过来,只远远地瞧着。
他们不凑过来,也不说话,啃食生肉的声音消失了后,喻惊浅更加专注自己手上的烤河鱼,空气一时间静默异常,她也丝毫没有察觉。
她的厨艺并不佳,或者说,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自己也是个厨房小白,根本没什么做菜经验。
那时候的她,除了躺在医院的病床就是躺在医院的病床,病痛折磨,加上命不久矣,哪里有心思折腾这些。
不过现在虽说是迫于无奈的生存手段,但她对此也乐此不疲。
毕竟,比起死亡,这样艰苦的生存环境算不了什么,她倒觉得更有生命的活力……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手上也不忘翻转着烤鱼,火堆烧得旺,河鱼很快被烤出了一层热油,浓郁的鱼肉香味,伴随着风吹拂过,漂入了每个半兽人的鼻子里。
好香……
闻嗅到肉香味的半兽人们,脑海中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冒出这一念头……
半兽人们心里即便是再如何的躁动,都没有要上前去打扰祭司的意思。
喻惊浅翻烤着鱼,思绪也渐渐平稳了回来,五官感知回归正常了后,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半兽人们投来的炽热目光视线。
她心下疑惑……
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喻惊浅压下心中升腾而起的念头,忽略掉他们那炽热的视线,自顾自地举起已经烤熟了的河鱼,凑到嘴边吹冷了些,才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味道……呃……
一口咬一下去,喻惊浅有些动作停顿住,欲言又止得看了眼烤鱼。
一时间觉得有些食难下咽。
烤的火候不佳,鱼尾和鱼头被烤糊了,吃起来一股糊味夹杂着没有去腥的腥臭味,肉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烤太久的原因,又硬又糙。
那味道……是真的一言难尽……
好难吃。
闻着挺香的,怎么吃到嘴里,味道就好奇怪。
“唉……”
即便是难吃,喻惊浅也没办法了。
她的厨艺就这样了,用简陋木架和火烤出来的食物,能有多好吃,又没有调味料,鱼也没有去腥,熟了能吃就好了。
喻惊浅停顿了一瞬,又继续啃吃了起来,一直到两条鱼全部搜刮进肚子里,才停了下来。
条件有限,她想挑剔也没得挑……
被她刻意忽略掉的半兽人,眼睛视线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们看着小祭司是如何烤熟河鱼的,如何吃下那两条闻起来很香的河鱼的。
到最后,看到河鱼完整的鱼骨和鱼头被丢在地上时,半兽人们的表情似乎变得更加奇怪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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