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峰罗列,云海滔滔。松竹含韵,石若仙桃。鸟飞绝崖,龙游九霄。江南一叶,独领风骚。
十二年前,红茯山庄一夜覆灭,江南各路高手被斩尽杀绝。
当日沈迎松与薛万焘对拼掌力,后因不敌而仓皇逃窜。岂料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一败反倒让他成了唯一一条漏网之鱼。
十二年后,沈迎松的武功早已今非昔比,黄山派也取代了红茯山庄,成为江南武林之领袖。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适用于当年的红茯山庄,也同样适用于如今的黄山派。
天都峰巍然矗立,一道人影飞速攀援。守山弟子察觉到了来犯之敌,奈何对方速度太快,他们根本没有能力阻拦。
一位年岁较长的门人,望着那扶摇直上的背影,脑海中忽然闪过薛万焘的模样。
他惊呼一声:“糟了!”随即发出一枚令箭,提醒山上弟子有大敌来犯。
所谓「来犯之敌」正是顾钦烽,当他攀上天都峰时,已有九九八十一名黄山弟子列阵以待,此乃黄山派「云海剑阵」。
为首之人厉声喝问:“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否则休怪我宝剑无情!”
无能的恐吓毫无意义,甚至不如一个响屁管用。顾钦烽依旧大步向前,神色之淡定宛若闲庭信步。
那人大怒,随即挺剑上前。其余弟子闻声而动,如水滴般凝聚成云,将顾钦烽团团围住。
此阵以云海为形,云中含雷鸣电闪,海中藏万丈波涛。八十一剑,九九归一,时而以众克寡,时而兵行险招。虽不负精妙武学,却可凭意念合一取胜。
顾钦烽深陷云中,不见一丝慌乱。他不拔剑不出招,仅以「瑶池迷踪」左突右闪。天都峰上剑影纷乱,却始终未能伤到他分毫。
片晌过后,顾钦烽如白鹤般穿过云层,云中的黄山弟子却依然对空而舞。为首那位弟子发现了自己的窘境,他气的咬牙切齿,当即就要回剑相搏。
就在这时,远处飘来一阵雄厚之音:“风雨即来,云消雾散,尔等暂且退下,这位贵客由本座亲自迎接。”
话音未落,一位中年男子翩然落地。
来人形貌俊伟,仪表堂堂,身着一件素霜宽袍,颌下蓄有三寸短须。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的模样,却俨然一副宗师气派。
顾钦烽紧盯着面前之人,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猪头」的形象。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对当年那个滑稽场面记忆犹新。
没错,此人正是黄山派现任掌门沈迎松!
“阁下是何方神圣?又因何事犯我黄山?”
“红茯山庄顾钦烽!”
沈迎松瞳孔微张,露出一脸惊愕的表情。
红茯山庄,这个曾经令他刻骨难忘的名字,如今已鲜少被人提起了。虽然昔日恩仇已如过眼云烟,可当他听到这四个字时,还是不由得心头一凛。
“你姓顾?那顾训桥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
沈迎松骤然变色,呆愣了半晌才道:“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为当年之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倏忽!顾钦烽拔出宝剑,大喝一声:“当年红茯山庄遭袭,是否与你有关!”
沈迎松先是一愣,而后仰天大笑,笑声响彻群山,其中携带的内力将山巅云海驱散。
顾钦烽沉色道:“何故发笑?”
“我笑顾训桥英雄一世,生出的儿子竟如蠢猪笨牛一般。”
顾钦烽勃然变色,怒道:“姓沈的,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若有那等本事,干脆高卧黄山即可,又何必亲往红茯山庄受辱。这么简单的道理,连三岁孩童都能想明白,你却前来兴师问罪,不是蠢猪笨牛又是什么!”
顾钦烽那张俊脸涨的通红,眼中的怒火也瞬间消散几分。其实他怎能想不通这个道理,可眼下毫无头绪,他只能选择病急乱投医。
“我红茯山庄向来以侠义为本,除了你们黄山派,在江湖上并无其他仇家。你说这件事与你无关,那怎么可能......”顾钦烽依旧是咄咄逼人之状,但语调已微弱了许多,显然他心里也没有底气。
“你说的没错,我与红茯山庄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恨不得将薛万焘碎尸万段!但我黄山派乃名门正派,走的是光明正大之道,岂能行宵小之举!”
沈迎松这番话说的义正言辞,连顾钦烽都不禁暗生钦佩。他的直觉告诉他,此人绝非阴险狡诈之辈,看来这件事的确与黄山派无关。
顾钦烽收起宝剑,随后伸出右掌,做出挑战之状。
沈迎松疑道:“你这是何意?”
“当年你与我四叔对拼一掌,最终两败俱伤,进而导致他后来力竭身亡。红茯山庄遭袭或许与你无关,但薛四叔之死却跟你脱不了干系。今日我还你一掌,以告慰四叔在天之灵!”
听完顾钦烽的话,沈迎松不怒反喜。
这些年有两件事一直令他难以释怀,一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败在薛万焘手上,他始终深以为耻。二是未能手刃仇敌,每每想到此处,他都会喟然长叹。
方才从顾钦烽口中得知,薛万焘之死竟与自己那一掌大有干系。那岂不证明当年他并未落败,反而间接导致了仇人丧命!
顾钦烽的一句无心之言,竟解开了沈迎松多年的心结。
他强压住嘴角的喜悦,道:“既然如此,沈某就领教领教顾少庄主的手段!”
沈迎松运作苍云神功,周身真气沿经脉迅速流转,最终汇于膻中、气海二穴。
相较于十二年前,此刻的他已达到挥洒自如的境界,运功时不必兴云吐雾,更不必消耗血气。只需一念而动,神功便可随意而行。
天都峰上气浪翻涌,巨浪之中两雄傲立。一人携苍云内劲,一人携太乙真气,二者皆为上乘心法,今日就要在此一决雌雄。
说时迟那时快,寂静中忽然迸发一声惊雷!
待雷声消弭,滚滚气浪朝着群山迅速漫延,将八十一位黄山弟子全部掀翻,八十一柄长剑尽皆化为粉末。近处墙垣纷纷倒塌,远处崖壁掉落无数巨石,一时间飞鸟惊惶、猿猱悲叫。
忽而!风眼中的两道人影如飞花般散落。
一人连退七步才将将站稳,站稳时嘴角处已滑落一道血痕。
一人擦着石板后退十丈,坚硬的青石板被生生划出两条裂纹,所过之处血迹斑斑。这个狼狈之人正是沈迎松,此刻他周身气血如波涛翻涌,五脏六腑传来撕裂之痛!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少年的武功竟如此了得,相较于当年的薛万焘已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掌还给你,今后你我两家再无恩怨,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顾钦烽拭去嘴角的血迹,而后转身离去。
沈迎松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彷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同样意气风发,同样孤军奋战,同样背负血海深仇。恍惚间,他竟对这个仇人之子产生一丝恻隐之情。
“顾公子若想查明真凶,不妨去一趟姑苏烟雨楼,或许秦少卿能助你一臂之力!”
顾钦烽稍顿片刻,随后迈着坚定地步伐踏上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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