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住肩膀,手上快速抓了个东西扔过去。
朝着来人的脸。
他竟然直挺挺站着挨了这一下。
那是屏风上的一块镇衣,挺重,一声闷响,血溅出来。
萧牧野伸手抹了一下,眼神似乎从我的脖颈转开,背过身的速度比他方才的被砸的反应要快的多。
我从浴桶里出来,水花溅了一地。
就算已经把他打得见了血,我心里那口气还是没有下去。
拽过屏风上另一件宽大的披风套上身,忍住胸口的起伏。
爹娘虽然从小对我宠爱有加,但在言行教导上,也是颇为严厉的。
因此,我憋了许久,也只骂出一句:“变态。”
我本能地朝外看了一眼。
没有响起风吟的疑问和周拓的动静。
冷眼扫向来人,和我后窗没关严实的窗子。
萧牧野已经转过身,顺着我的眼神看过去,说:“人已经被我放倒了。”
“……”
他说的还挺有理。
难怪,要不是他使手段,周拓不可能察觉不到屋里面的动静。
“萧牧野,你是变态吗?”
我根本想不通,他非要大半夜爬我后窗的理由。
还要躲着周拓和风吟,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他眉骨那儿被我砸破了,血顺着鼻梁往下流,附着在脸上,看起来血腥恐怖。
可萧牧野根本没去管,只是血流到眼睑处,可能是有点痒,他伸出手指抹了一下。
血迹晕开,看起来更可怕了。
“我是,”他的视线在地上扫了一眼:“我不知道你在沐浴。”
然后他绕着木桶走了半圈,找到我的木屐,拎过来,放在我的脚边。
“先将鞋穿上,地上凉。”
他居然就这样蹲下来,放下木屐,空出的一只手,甚至想伸过来攥住我的脚踝。
但手伸了一半,顿在那里,接着收了回去。
人却没有站起来,唯留一个发顶,叫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恍然觉得舌尖有一股苦涩:“你干什么呢?”
萧牧野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没看错的话,他是要伺候我穿鞋吗?
这样卑躬屈膝的人,是萧牧野?
他好像终于回过神来,仓促地抬头看我,眼里的脆弱一闪而过。
这画面其实很可笑。
曾经我在王府四年,日日夜夜,恨不得将一颗心掏出来给他的时候,我从来没见萧牧野这样珍视过我。
反而是我,在他身体没有恢复的那些时候,端茶倒水,任劳任怨。
现在才居然会说地上凉,怕我冻着。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我明白,大家都心知肚明,对于当下滑稽的场面。
就跟面对陆凝也的时候一样,我和萧牧野之间又何尝不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地窗户纸,只看谁先戳破它。
“我有事找你。”
半晌后萧牧野站起身,他太高了,只能低下眼来看我。
我踢上木屐,踏步走出屏风外。
察觉萧牧野要跟上来,我停顿了一下:“你就站在那说。”
我确定自己刚才动作够快,萧牧野没看见什么。
但是这样披着一件衣服,潮湿的长发贴着脖颈的感觉并不好受。
察觉他果真停在了屏风那边,我才拿了帕子擦头发。
“司珏说,你离宫之前,云华找过你。”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我当时并不知道司珏在附近,不过云华找我这件事确实没有避开人,亦芷也看见了。
估计是得了陆衍的授意,因为找我的内容才需要避讳,但找我这件事的本身,并不需要避开人。
除了我和陆凝也,也没有人知道云华不是陆衍的人。
我坐在铜镜前,侧着身子将长发裹进帕子里。
太长,也太多了。
往常都是风吟替我擦干,换成我自己,动作有些别扭。
我漫不经心地道:“成安王是时刻注意着我吗?”
白天时候的针锋相对似乎已经远去,此时外头门庭的虫鸣声蛐蛐响。
能闻到萧牧野身上一股熟悉的石榴花的香味。
会令我恍惚间有一种错觉,我们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在王府的主院里,他忙完了正事回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我说话。
可我又很清楚,这不是当年。
“云华找你,无非是陆衍有事,宫宴上那一碟子,根本就不应该往你身上倒,也是陆衍的意思,对吗?”
我心平气和:“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
似乎一个两个,提到陆衍这个人,都没有多少尊敬,大呼其名更是常有之。
“你在外头等我闹成那个样子,本来也是做给陆衍看的,为的是赢取他的信任,但我很清楚他这个人的秉性,他要信任你,就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头发干的差不多,我拿起梳子。
“那你呢?”我不经意一般地问:“凭什么笃定,皇帝是什么秉性?”
我听见萧牧野深呼了一口气。
“因为我在查,五年前我兵败无定河那一仗的幕后隐情。”
手一顿,梳子刚好卡在了打结的头发上,扯得我头皮痛:“嘶。”
萧牧野快步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脸紧张:“怎么了?”
我抬眸,从铜镜里看清他的脸:“兵败内幕?”
他没有说话。
有一种想要靠近却又不敢的踟蹰。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怀疑?”
与陆凝也在马车上的那次,他明明不应该听见过这些。
但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怀疑,五年前都没有怀疑过的事。
他果然别开了脸。
‘咔嗒。’
我将梳子放回台面,轻声:“你果然听到了。”
那些隐晦的表达,怅惘和怀疑,他听到多少?
“对不起,我、”萧牧野的眼睛竟然有点红:“我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什么,我没明白。
合着白天里的反常,也是事出有因。
我低估了萧牧野,以为他会第一时间出声质问。
他闭了闭眼,脸上的血痕已经凝固,变成了紫红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哭。
“所以呢?”
他倒是一句也没有过问过沈家的事,是不敢吗?
“我不会伤害你。”半天,他憋出一句。
随即脚步轻缓地走到我面前,蹲下来,仰着头在灯下露出脆弱:“不会有人能伤害你的。”
他好像确实没有打算问我,关于我是沈妙缇还是谢司遥的事。
但是装出来的样子又好像他才是更受伤的那一个。
萧牧野的忏悔和脆弱都会让我觉得畅快,但不会有报复的快感。
“好不好玩?”我慢慢俯下身,欣赏他脸上的难过和后悔:“我真的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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