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见伏青骨不悦,赔了个笑脸。
伏青骨把信来回看了两遍,将信纸捏成一团。
管事小心翼翼道:“伏仙子,你的两位师妹还有行李留在楼中,让你帮忙带回药王谷,此刻就停在后堂,你看你要不要清点清点?”
兰覆和莲衣的行李,她一清二楚,有什么需要放在后堂?也不知这颜崟搞什么鬼。
伏青骨收了信,压下火气道:“带路。”
“哎,好。”管事连忙从柜台后钻出来,抬手引路,“仙子这边请。”
伏青骨随管事来到后堂,又转至一间储物室前,管事推开门,一股药香扑面而来。
“仙子瞧好,就是这些。”
伏青骨抬头望去,被储物室内的几十个药箱震了震,随后疑惑地望向管事。
“这是老东家给二位大夫的谢礼。”管事从柜子堆里取出一个木匣呈给伏青骨,“这里头是序号、类别和名目,还请仙子核对。”
闻言,伏青骨心头有了底。
她拨开锁扣,掀起盖子,匣子里头摞着的一叠清单,彰显着这一屋子药材之分量。
这‘谢礼’显然是兰覆那丫头的手笔。
倒是不算吃亏,伏青骨心头火气消了些。
过后,便是核对清单。
伏青骨与管事核对近一个时辰,才将屋子里的药材核对完。
一件不差。
管事累得不轻,叉腰感叹道:“这可是咱们全县各大药铺中,最好的药材,每一箱可都是拿金子换的,总价都足够买下咱们两座金玉楼了。”
伏青骨挑眉,“可值你们少东家的身家性命?”
“值!当然值!”管事畅笑几声,随后又问:“不知仙子何时动身?我好为仙子准备车马人手。”
伏青骨略微一思索,说道:“今夜子时,不需要马和人手,找来几副最大的车架,将其连锁装载好,安放在后巷即可。”
管事不解其用意,却也没多问,东家早前交代过,她说什么便是什么,遂将木匣交给伏青骨,便外出吩咐人找车架去了。
伏青骨回房歇息。今日她奔波一场,她累得不轻,歇息好了,晚上才有精神赶路。
她回到客房,进门便发现桌上放着两封信,一封给她,一封给楚屿芳,皆是兰覆的笔迹。
她打开自己那封,信中兰覆告诉她,神蜗无法彻底拔除颜恻内丹里的魔种,所以颜崟决定先回泑山,从长计议。
她和莲衣决定去黄金台,并非因颜崟威胁,而是遵从医者之道,无法见死不救。加之颜崟给得太多,她和莲衣实在无法拒绝,也就便答应了。
如此一来,不仅能救颜恻性命,还能给谷里挣一笔丰厚的诊金,一举两得。
在信的末尾,兰覆将这些贵重药材和给楚屿芳的信托付给她,请她帮忙带回药王谷,并嘱咐她保重,便未再说什么了。
伏青骨将两封信合拢,与药材清单并在一处,收进乾坤袋,准备带回去交给楚屿芳。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歇息片刻后,吩咐堂倌送来上好的酒菜,然后叫醒白虺,请他一起享用。
白虺化作人形,坐到她对面,心头浮起几分热意。
看来这妖道心头还是想着他的,还算有点良心。
烛火轻摇,映出满室温情。
伏青骨不时给白虺夹菜、倒酒,白虺很是受用,只觉连头上的包都消去不少。
“你也吃。”他别别扭扭地给伏青骨也夹了一筷子菜。
伏青骨朝他一笑,他更五迷三道了,妖道妖法日渐精纯。
酒足饭饱后,伏青骨微微凑近,含笑对白虺说道:“白师兄,我同你商量个事。”
她眸光清亮,仿佛比那醉仙酿还打头。
白虺俊脸微红,别开目光,侧耳靠向她,“何事?”
伏青骨低声道:“今夜雨过天晴,月色皎洁,不如……帮我拉个车?”
“……”白虺傻着一张脸,定定看着她,随后脸色一收,撅嘴冷漠地吹灭了烛火,“休想!”
黑暗中,伏青骨腰间的玉佩发出微光,映出一个简单、却极尽嘲讽的字。
呵。
白虺顿时掀桌。
子时,弦月如勾,斗北如勺。
一匹通体莹白的天马,拖着五副车架,自金玉楼后巷腾空而起,排云而去。
长街上的更夫,边打哈欠,边敲着梆子,有气无力地唱喊:“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忽地,一片阴影飞快掠过地面,他被惊得抬头,却被所见景象惊得张大了嘴。
“天、天、天马!”
他以为自己眼花,使劲揉了揉眼睛,却见天边一匹白马,驮着仙人,拉着车架,逐月追星而去。
“真的是天马!这可真是吉兆,吉兆啊!”他使劲敲响梆子,高声唱道:“子时三更,天马行空!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更声传入云霄,伏青骨笑道:“可听见了?大吉大利。”
白马打了个响鼻,吹跑了几朵云。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白龙马分界线——————
药王谷,若耶溪。
楚屿芳近来忙得晕头转向。
她要召见辖地内的四派和二十八洞掌门,从各派挑选弟子,收入谷中,扩充人手。
还要巡查药王谷防卫,处理谷中大小事务,和与各派来往事宜。
时不时还得接诊入谷求医的疑难杂症。
昼夜不停的忙碌,让原本就先天不足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呕了好几次血。整个人憔悴不少,仿佛随便来一阵风,便能将她带倒。
左长老和几个嬷嬷担心不已,却又拗不过她,拿她没有办法,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这日,天不亮,楚屿芳又咳嗽起来。
她怕吵醒照料她起居的嬷嬷和仙侍,便强忍着披服而起,往竹林中透气去了。
楚屿芳借着稀疏月光踽踽独行,头顶的竹林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喧嚣却又冷寂,令她忽觉身心俱疲。
药王谷的担子实在太重了,也不知这么些年,兄长是如何撑过来的。
喉咙里忽然泛起痒意,她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咳了片刻,嗓子眼翻出一股腥甜,她扶住一棵瘦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楚屿芳身子晃了晃,连忙抓紧竹子,才没软倒在地,她赶忙从药囊里掏出一颗药丸,送入口中,硬生生咽下去。
良久,胸口那股闷气才消散了。
她擦去唇上的鲜血,轻轻叹了口气,随后看向神农塔。
十年。
她这不争气的身子,可还能撑过十年?
当初将扶体丸锁入神农塔,她根本没想过这一天。
真是天意弄人。
她倚竹歇息片刻,待身上恢复力气,正欲回竹轩打坐调息,却忽然察觉上空结界传来异动。
有人打开了结界。
药王谷的结界经过重新布阵,除谷主特发令牌外,无法可开启。即便硬闯,元婴以下修为,也得掂量掂量。
阵法中出现鸳鸯藤符纹,是谷里的人回来了,楚屿芳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
谷中当值的长老和弟子也被惊动,纷纷出来查看,嬷嬷和仙侍惊醒后不见楚屿芳,急忙找出来。
楚屿芳立即施法,遮掩了血迹,对几人笑道:“我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
见嬷嬷又要念叨,忙错开话头对几名仙侍说道:“应当是伏仙子回来了,陪我回房更衣,前去迎接。”
嬷嬷盯着她的背影,微微叹气,正要追上去,忽然嗅到一股血腥味儿。
她皱眉寻找,最后在一旁的矮竹丛中,寻到几点鲜血。
嬷嬷沾血一闻,神色顿时大变,怔忪良久后,踉跄地往药宫跑去。
天马拉着伏青骨和五大车药材,盘旋在药王谷上空。伏青骨以楚屿芳给的令牌,打开护谷大阵,天马穿过阵法,直冲莲台而去。
护谷大阵再次闭合,待楚屿芳与左长老带着弟子们赶到,白虺已化成了风姿翩翩的白师兄,正捉着一房莲子剥得正欢。
左长老提灯照见后,心疼片刻,转眼看到莲台上的五副车架,立时笑逐颜开。
“哎哟,出去一趟,怎带这么些东西回来?”
楚屿芳见就回来了她主仆二人,心头顿时一沉,蓬莱之事她已经听闻,难道兰覆与莲衣……
她上前关切道:“伏仙子,为何独你二人回来,兰覆和莲衣去了何处?”
伏青骨忙将事情来龙去脉告知,并将兰覆与颜崟留的信,还有这些药材的清单都交给了她。
楚屿芳这才放下心来,没事就好。
她打开木匣,拿出信后将清单交给了左长老,让他安排、分派,然后对伏青骨和白虺道:“二位一路辛苦,不如去我竹轩坐坐,我也好替二位接风洗尘。”
伏青骨知她有话要问,点头答应了。
回到药王谷,妖道不会再到处跑,白虺安心不少,便摆摆手道:“你自去便是,我跟大伙儿叙叙旧,便回阁楼等你。”
大伙儿愁眉苦脸,并不是特别想叙旧,天黑,白虺只当看不见。
“也好。”伏青骨乐得清静,嘱咐他不许肆意妄为后,随楚屿芳回了若耶溪。
来到竹轩,楚屿芳赶紧让仙侍们备茶水点心,端上来待客。
进门后,借着灯光一照,伏青骨才发觉楚屿芳脸色白得异常,且神色异常疲倦。
她皱眉道:“少谷主可是身子不爽?不如先歇着,我们过后再叙?”
楚屿芳摇头,“只是老毛病犯了,不碍事。”随后笑道:“左右也睡不着,不如和你说说话。”
“什么老毛病?”
“胎里带出来的毒,先天之症,无法根治。”
“连扶体丸也不能?”
楚屿芳沉默片刻后摇头,“差了时机。”
将扶体丸锁进神农塔之前,她已多年未犯病,且那时九渊处处紧逼,兄长又神志不清,兄妹二人都没想到这层。
伏青骨神情变得沉重,“四象禁阵连你也无法解开?”
楚屿芳摇头,“既是禁阵,时候未到,强行解开,必遭反噬,并且还会毁掉扶体丸,得不偿失。”
她顿了顿,补道:“若不想强行破开阵法,毁掉扶体丸,便唯有一个办法,那便是杀了我。”
所以她才会说差了时机。
伏青骨深吸一口气,本来还想问楚屿芳能否撑过十年,可瞧着她这副模样,分明是熬的,便问不出口了。
如今楚绾一被困雷泽,药王谷全靠她撑着,她若撂下不管,便是群龙无首,底下门派必生反心,药王谷也必将四分五裂。
可瞧着她这副模样,伏青骨又诸多不忍,便提议道:“你最近好生歇着,别操心谷中事务。我既回来,许多事便可暂时替你顶着,待你养好身子,再重新接管。”
楚屿芳愕然,然后反对道:“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你若倒下,谁又来替我治病?难道,少谷主信不过我?”
“并非信不过,只是这本与您不相干……”楚屿芳还要拒,却被门外提着几包药进来的嬷嬷打断。
“少谷主,您就答应了吧。”嬷嬷忍着老泪道:“您还要瞒我们几时啊?”
楚屿芳脸上,少见的浮起一丝心虚,“您知道了?”
“您骗老婆子说是只是劳累过度,若不是老婆子今日发现,您是不是要等到全身毒发,无力回天后,才肯告诉老婆子?”
说着,嬷嬷往地下一跪,哭诉道:“您要是去了,婆子我便没脸再活,只好随您下去,向老谷主和夫人请罪。”
“可怜老嬷嬷一片苦心。”伏青骨叹气,随后帮腔道:“少谷主切莫要舍本逐末,你若倒下,这药王谷没了主心骨,便只有任人蚕食、践踏了。”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楚屿芳被劝动,上前将嬷嬷扶起,无奈点头道:“我答应你们就是。”
“好,好。”嬷嬷擦了擦脸,对二人扬了扬手中的药,“这是我替少谷主新配的方子,这便去给您熬。”说完便提着药出去了。
楚屿芳见门外的仙侍也偷偷抹泪,心头也颇不是滋味,随后回头对伏青骨苦笑道:“本来该我替你们解忧,却反倒让你们为我操心了。”
“药王谷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虽说你是谷主,却也别大事小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如此,别说你先天不足,便是健壮之人,也经不起耗损,迟早油尽灯枯,被拖累致死。”
伏青骨不由得想起澹溟。
随后,又想起自爆殉道的师兄弟三人,想起席玉和罗华,还有团结一心的蓬莱弟子。
“只有相互扶持,共筑堡垒,才能渡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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