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殿。
剑阁三兄妹,听闻神霄剑自毁剑灵之事,皆十分唏嘘。
席玉盯着伏青骨,不禁设想被自己本命法宝所反噬,是何种滋味。
随后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在药王谷初见时,她容貌尽毁,带着一身触目惊心的伤,与他悠闲地剥莲子吃的模样。
还有,她毫不犹豫地跳进混元大阵,奋不顾身地与魔王对抗的英勇身姿……
她对自己的遭遇,似乎并无埋怨,亦无仇恨,只是坦然地接受,然后重新启程,沉默而坚定地走向前方。
从无动摇,从不怀疑。
就好似被石碾压过,残存下来的那一颗铁豆子,不服不屈,直到粉身碎骨。
她在坚持什么?又在想什么?
许多时候,席玉都看不透,也想不明白。
伏青骨抚摸着剑灵石,感受它传来的灵力共鸣,她对凌霄问道:“可以将它给我么?”
凌霄点头,“本就是你的,如今也算物归原主。”
反正神霄剑他也得不到,留着也无用处,还不如送给她做个人情,若是以后这人脑子好了,想起那笔账,便说用此物抵了。
左右不吃亏。
伏青骨将剑灵石收入乾坤袋,然后对凌霄问道:“掌门安插在雷泽的探子,可有打探出当年紫霄雷府究竟出了什么变故?”
凌霄摇头,“当年探子只来得及传出钟遇反叛被囚之消息,封元虚便封禁了雷泽,严禁所有人出入,过后便断了联络。药王谷之事过后,我本以为雷泽封禁松动,派人前去联络,却发现其守备是外松内紧,派去的人差点被抓。”
“即是说,还未联络上?”
“虽未联络上,却已留下暗号,只要我们的探子发现,便会知道外头有人接应,然后设法联络。”
席玉适时接话,“我的人也已入雷泽,若是掌门信得过我和蓬莱,可将接应暗号告知于我。我的人不仅能帮忙传信,还能与其相互照应,更方便成事。”
反正已入了套,上了船,凌霄也不再藏着掖着,他画出一道符纹,将其交给席玉。
“试剑大会闹出这般动静,炎州那边的探子,不久应当会传来消息。”凌霄对席玉道:“你在炎州既然有人,凭这道符纹,也可与他们联络,互通有无。”
“好。”席玉利索地收下符纹,又问道:“那重结仙盟一事,掌门可有考量?若有顾虑也可直接言明。”
凌霄搔了搔头发,略显烦躁地说道:“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眼前剑阁摆着一堆烂摊子。不止要清算损失、纠察底下各个门派、拔除内奸,还得安抚前来参加试剑大会的各派弟子……想想就令人头大。
他对席玉承诺:“给我半个月时限,待我收拾好残局,便亲自前往浮屠禅院,找枯禅大师商议此事,然后再做决定。”
剑阁既已表明立场,又交出埋伏在雷泽与炎州的探子,也算给足诚意,席与见好就收,不再逼迫。
他拱手笑道:“那在下便等着掌门的好消息。”
随后,作为礼尚往来,席玉将伏青骨传给他的偷天洞盗匪之口供,借花献佛,转送了一份给凌霄。
“这口供里,交代了偷天洞在各地的据点,还有潜伏于各派中,探子的接头人,相信剑阁会需要的。”
凌霄接过后粗略看了看,便转交给了夙重。
夙重看后,见千仞峰辖地竟有不少据点,其中一处便是衡山派,想起此次剑阁所遭受之损失,他愤然道:“这些耗子为祸几百年,也该彻底清理了。”
席玉勾了勾唇,剑阁最为记仇,又最为雷厉风行,由他们出手对付偷天洞,虽有些大材小用,效果却是立竿见影。
况且,以剑阁之威势,也能震慑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让其不敢包庇。
席玉对夙重道:“我会将这些口供,同时传给药王谷、浮屠禅院,还有黄金台,再联合各地官府,共同剿匪。”
只要能切断偷天洞在各派之间织就的网络,截断其消息,紫霄雷府与炎州之行动,便会处处受制,如此也能给结盟争取时机。
铲除偷天洞,是正道仙盟,对魔族与紫霄雷府的首次回击,也是他送给他们的一次回礼。
席玉冷笑,只希望他们收到回礼,不要太欢喜。
还有天和……
想到天和在剑池灭口之举,席玉眼底闪过一道暗影。
他直觉,此事非常关键。
到底还有什么,是他没查到的?
夙重应道:“如此甚好,既可肃清仙门,又可为百姓除患。”
凌霄见他这般积极,顺手就将事塞给了他,“师弟,那此事便交给你了。”
夙重自是义不容辞。
事情初定,场面放松下来,不再剑拔弩张。
伏青骨摸了摸额头契印,四脚蛇一直没有回应,也不知又闯了什么祸事。
突然,殿外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又传来什么事物砸在地上的动静。
众人被惊动。
素月起身,外出几步,招来守在门口的楚泽问道:“发生了何事?”
楚泽一边招呼弟子,将插在牌匾上的三尺水取下,一边拾了地上一张黄皮子,快步走入殿内。
“小黄?”伏青骨见到小黄,脸上露出笑容。
她起身从楚泽手中将黄皮子接过,见它歪头歪脑,一副蠢样,便对楚泽问道:“这是怎么了?”
楚泽叹气,“御剑撞外头的匾上了。”
他们苍梧殿的牌匾上都没块好地儿了。
一听这黄皮子又闯祸,夙重眉毛一竖,“不成体统,给我再关禁闭。”
小黄听见‘禁闭’二字,立马清醒了,一见抱着自己的人是伏青骨,也顾不得叙旧,四爪并用地向她比划起来。
席玉看得稀奇,“它什么意思?”
夙重冷哼,“还能是什么意思?必然是闯祸了。”随即对小黄质问道:“白藏呢?”
小黄耳朵一撇,满脸不服,却又不敢顶撞,便拿屁股对着他,继续跟伏青骨比划,它拿爪子指了指外头,又上下比划出一条长虫的模样。
伏青骨大致看明白了,“你是说白师兄出事了?”
小黄点头。
伏青骨问道:“他在何处?”
一旁泽楚道:“白师兄和另外一位仙友,被小白邀请去了晚枫山。”
小黄继续比划,一会儿学云述躺尸,一会儿学白虺翻白眼口吐白沫,四条腿各有各的热闹,却让人看得一头雾水。
凌霄支着下巴问道:“它抽疯了?”
小黄顿时僵住。
席玉将猫提溜到自己怀里,对伏青骨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素月道:“我领你们去。”
伏青骨点头,“也好。”
三人随即与凌霄和夙重告辞,出得苍梧殿来。
牌匾上的剑终于被取下来了,素月伸手接过剑,对伏青骨还有席玉道:“二位随我来。”
两人随即跟她前往晚枫山。
苍梧殿内,只剩下凌霄与夙重二人,两人沉默良久,不约而同地长叹了一口气。
夙重问道:“师兄,道微师……他真对你动手了吗?”
凌霄软靠在椅子上,跟被抽了筋似的,双眼无神地盯着屋顶,“没有。”
“那……”
“正邪不两立,他对我动不动手,结局都只有一个。”
道微当了这么多年剑阁弟子,与他们做了这么久的同门兄弟,共同经历诸多试炼,出生入死,他们之间的情谊,毋庸置疑。
他对道微向来信任,从无怀疑,这些年道微若想对他下手,不是没有机会。
可道微却并没有。
想来魔本由人心而生,自也有回归人性之时。
道微出于多年情谊,不忍对他出手,他亦并非铁石心肠,何曾想取其性命?可这么多条人命枉死在他手中,应当给个交代,得个公道。
他盯着房顶的梁柱,怅然道:“道不好走,位不好立,可既行此道,既立此位,便应担其责。”
夙重从前以为,师父选凌霄接任掌门之位,是因其悟性高,修为深,可如今方体悟师父之用心。
剑阁的掌门,不仅要有本事,还要有坚守大道之心。
凌霄从椅子上起来,趿着木屐,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重夙问道:“做什么去?”
凌霄道:“见各派掌门,人在我剑阁出事,总要给个说法。”
“你就这么去?”
“这怎么了?”
夙重肩膀一塌,认命道:“等着,我去给你准备衣物。”
“哦。”凌霄就近赖在一张椅子上,“去吧。”
夙重摇头走了,走出苍梧殿,抬头看见牌匾上新添的剑痕,又是一叹。
大大小小,没一个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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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青骨随素月来到晚枫山,察觉四周弥散的灵力,便知那两个乌眼鸡又斗上了。
小黄挣扎着从席玉怀里跳下,然后奔向枫林。
很快,一身狼狈的白藏便从枫林中跑了出来。
一见来的不止伏青骨,还有素月和席玉,连忙稳住脚步,朝几人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容,招呼道:“伏师姐,三师叔……席玉仙君也来啦。”
他被白虺和云述炸得满脸黑,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看着很是滑稽。
“受苦了。”席玉上前,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脸,却拍得一手灰。
“没事。”白藏拿袖子擦把脸,脸反而更花了。
伏青骨有些过意不去,赶紧给他施了个洗尘诀。
待白藏变得干净后,素月将三尺水扔给他,“接剑。”
“多谢三师叔。”白藏接剑后,引着伏青骨往枫林走:“伏师姐,快去看看白师兄和云述仙君吧。”
伏青骨问道:“他们怎么了?”
白藏边走边向她说明情况。
伏青骨听说他们在云述身上发现了魔种,而白虺为将其揪出,侵入了云述的识海,神色不由得一凝。
“简直胡闹。”
难怪她召唤他,没得到回应,原来是跑到别人识海里去了。
席玉听闻此事,心头暗忖,方才伏青骨身上发生的异象,想必便与此事有关。
几人快步来到枫林深处,就看见一躺一坐的二人,走近一瞧,皆紧闭着双眼,不省人事。
伏青骨各自探了探,见二人内息紊乱,灵台不稳,赶紧封锁二人灵脉,以免走火入魔。再盘腿而坐,将灵力注入二人灵台,安抚其元神。
半晌后,二人终于平静下来,神色也安详不少。
席玉帮忙检查了二人,说道:“暂时没事了。只是眼下白师兄的神识被困在云述识海之内,无法强行撤回,我们只有等。”
伏青骨撤回灵力,眉头轻蹙,“等不了,他如今神识陷入沉睡,无法自保,一旦被魔种趁虚而入,那就危险了。”
素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伏青骨看向云述,“我要进入他的识海,将他们带出来。”
席玉道:“我来吧。”
伏青骨拒绝道:“白师兄已经惊动云述的神识与体内魔种,你再去只会让其更加警觉,那样更不好将他带出来了。”
白藏自责道:“都怪我,我该拦住他的。”
“你拦不住。”四脚蛇的脾气她最清楚,浑身骨头都是反着长的,越拦越干,她对白藏问道:“可有清净之地供我三人闭关?”
白藏点头,“枫林后便是我的洞府,清净又宽敞,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说完,他扶起白虺,将他扛在了肩上。
伏青骨正要去扶云述,却被席玉抢了先,“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扛着人走向白藏洞府,素月将伏青骨拉起来,携手跟上。
来到白藏洞府,洞口上方刻着“太虚洞”三字。
“就是这儿了。”白藏和席玉先扛着人进洞。
伏青骨打量四周,赞道:“倒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素月道:“本是夙重师兄原来的洞府,后来作为奖励,就赏赐给了小白。”
“还是师姐有眼光。”白藏的声音从洞中传来。
伏青骨与素月不禁失笑,耳朵真尖。
白藏走到洞口,对二人道:“伏师姐、三师叔,里面请。”
两人先后入内。
太虚洞内,陈设堪称简陋,格局亦是简单利落。
一座石台居中,上接天光,下通地泉,周遭除一张石床、几副烛台外,再无杂物,让人一目了然。
白虺和云述此时盘坐在石台上,垂头相对,姿势被摆得跟拜堂似的。
伏青骨看向席玉,席玉冲她眯眼一笑。
不用说,就是这狐狸故意的,也不嫌幼齿。
笑着笑着,席玉见素月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地收起了表情。
素月也移开了目光,表情淡淡。
白藏盯着台上二人,满脸遗憾道:“本来是请他们来游赏我洞府的,谁知半道却打起来了,结果不仅洞府没看到,还毁了我的枫林。”
伏青骨却道:“没看到也好。”
白藏不解,“为何?”
伏青骨想起白虺宽敞精致的洞府,委婉道:“你白师兄说话难听。”
闻言,白藏更是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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