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虺来到十三楼,便立即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抬头一看,见楼道尽头一道房门内透出白光,就知道伏青骨在哪儿了。
夜明珠。
他身影一闪,没入房门。
妖兵们堵在九楼楼道口,不敢再追。
一是因为禁制,二是因为禁令。艳妖楼有禁令,九楼以上所有楼层,除楼主和几位管事外,其余人若无召令、未经批准,一律不许踏足,以免打扰贵客与楼主。
“这该如何是好?”
“快去找钱总管来拿主意!”
不明就里被堵在楼道中的瞎婆喊道:“先前老婆子看见钱总管上楼了。”
众妖面面相觑。
白虺一进门,便看见地上躺着一条大鱼,鱼身上绑着伏青骨以灵力化形的绳子。
他打量四周,却没见伏青骨的身影,于是上前踹了鱼妖一脚,问道:“人呢?”
鱼妖正在顾影自怜,不曾想有人敢私闯十三楼,顿时被吓了一跳,“你谁啊!打哪儿冒出来的?居然敢擅闯十三楼?”
“是本大爷问你,还是你问本大爷?人呢!”白虺又是一脚。
鱼妖被踹得飙水,“谁?”
“捆你的人。”
“伏青骨?”鱼妖甩着尾巴蹦跶,“你们是同伙?”
白虺继续踹,“你到底说不说?”
鱼妖苦胆差点给踹出来,“说说说,在屏风里!”
屏风?白虺目光落在那屏风上,扫视几眼后上前近观,“在这里?”
鱼妖无力地甩着尾巴,“对,她追着非要看我家楼主的样貌,追进画里去了。”
“……”白虺发觉自己忽然看不懂妖道了,怎么自己离开没多久,她就转性跟换了个人似的。
不仅逛花楼,卖狐狸、卖三郎,如今还追着花楼楼主跑,就为看一眼其样貌?
“你家楼主……样貌如何?”
“不知道,没见过,我家楼主从不露面见人。”
“故弄玄虚。”这些欲擒故纵的手段,妖道居然也会上当?
白虺酸得像是从醋汁儿里拧出来的醋精,他摸了摸那副屏风,对鱼妖问道:“怎么进去?”
鱼妖怕他再动粗,又想着反正已经将楼主给得罪干净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还能少受些罪,“落款处,我见她摸了摸,就被吸进去了。”
白虺寻向落款处,“海晏图?”他伸手摸了摸,屏风上果然爆发出一股灵力,将他往画里吸。
在被吸进画中前,他召回了夜明珠,还有鱼妖身上的绳子。
妖道的东西,不能留给别人。
鱼妖没想到他还能放了自己,化形走到屏风惊奇地摸索了一番,却见一条白影在浪涛中穿梭,迅速消失不见。
“这、这是……龙君?”
完了完了,这下不止得罪了楼主,还得罪了龙君,它这条小命恐怕就要不保了。
还是跑吧!
鱼妖灰溜溜下到九楼,见妖兵、妖侍们挤成一团,赶忙整了整衣冠,呵斥道:“挤在这儿吵吵嚷嚷作甚?一个两个的不想活了?”
妖兵、妖侍见它出来,顿时安静下来。
小王八被推出来,结结巴巴地问道:“钱钱钱总管,有人闯闯闯楼。”
鱼妖扫它一眼,它立即缩了缩脖子。
鱼妖摆出死鱼脸,“贼人已被楼主清剿,不必你们再费心,赶紧各回各的岗位,若再让贼人闯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鱼妖在楼中积怨虽多,积威也甚重,众妖一听他说贼人已被清剿,不敢疑心,又听他出言警告,便推推搡搡地下楼,生怕倒霉被他逮住挑刺。
只有那小王八一双绿豆眼不盯场合,上前问道:“总、总管,那贼人真被楼主,清、清剿了?”
鱼妖哪能搭理它?一脚将它踹到角落,快步下楼了。
小王八又翻不过来了。
银环见鱼妖急匆匆自楼里出来,往它身后瞧,却不见白虺身影,一时有些惊讶。
方才它听见动静,还在幸灾乐祸,以为这死鱼妖今日要倒大霉,却不想竟安然无恙地出来了。这楼上究竟什么个情况?
“钱总管……”银环欲上前搭话,被鱼妖一眼瞪了回去。
“你这是什么样子?”鱼妖扫了其余海蛇一眼,教训起来,“还有你们,就这样迎客?咱们艳妖楼还要不要脸?还不赶紧去给我打扮打扮,小心挨个抽了你们的蛇筋!”
“你!”银环想还嘴,被一旁的同伴拽住。
众海蛇赶紧应道:“是总管,我们这就去更衣打扮。”
鱼妖趾高气昂地离开,银环盯着他的背影,却总觉得透着几分紧张与心虚。
“银环?走吧,换衣服去。”
银环回到楼中,忍不住望向楼顶,心头不禁想:难道这钱总管和楼主这般厉害,连龙君也奈其不何?
——————海晏秘境分界线——————
伏青骨被一股吸力拽向海晏图,等她再回神,眼前却是改天换日,变了副景象。
眼前渺渺风涛接天,身后巍巍山岛断浪,脚下白沙黑石区明,头顶排云层层连横。
伏青骨落在一块礁石上,好险没被拉入水中,她举目四顾,茫茫大海难觅那楼主行踪。
“没想到,这海晏图中竟有如此景象,看来此物绝非凡品。”
伏青骨闭目感受,发觉此地灵力充沛,想那楼主将此宝呈放于艳妖楼,定是为了方便自己在此中修炼。
他熟知此间地形,如今藏身于此,要将它找出来,恐怕得费些功夫。
伏青骨释放出一缕神识,打探四周,却触上一层结界。她沿着结界巡视,发现这海晏秘境虽看似辽阔,却被此结界圈定,可行动之处,不过她所身处海岛周围百里以内。
再试探结界,却发现此结界异常坚固,无法轻易破开。想来炼制法宝、开辟秘境之人修为至少是化神境,才有如此开辟秘境之大能。
亦或者,造境者本就是神明也未可知。
只是结界这般坚固,想要出去就难了,看来找到那楼主势在必行,只有他才知道出去的办法。
伏青骨神识归位,正想先登岛后再从长计议,却忽然察觉海中有异样。
一条白影起伏于波涛之中,惊起层层鱼浪,直冲海岛而来。
伏青骨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是……
她眨了眨眼睛,目光追着白影想看个明白,那白影却潜入海中,不见了踪影。
难道是眼花看错了?
海风送来熟悉的气息,伏青骨上前几步,来到礁石边缘,巡视脚下海域。
蓦地,一条白色巨龙从脚下窜起,直冲云顶,带起的水花将她浇了个头尾。
伏青骨:“……”
紧接着,无数游鱼成群结队自水中跃出,犹如一条绳索,企图将白龙缠住。
伏青骨抹去脸上海水,化出鞭子,三两下便将鱼群抽散,海鱼顿时犹如天女散花,一半落在海中,一半落在了岛上。
下鱼了。
伏青骨撑开结界,看着漫天鱼影,久久无语。
这四脚蛇,怎么到哪儿都这么能惹麻烦?难道成龙了,这闯祸的功夫也见长了?
白龙盘旋在空中,见鱼群被打散,才俯冲而下,落在了海岛之上,海岛顿时震了三震,差点没被它给撞沉。
紧接着落地处炸开白光,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被光裁剪而出,迈开一双长腿,朝伏青骨走来。
白衣玉冠,俊美不凡。
伏青骨望着他,幽幽一叹,叹息未绝,俊美郎君便踩着一条鱼,脚下打滑,一头栽倒在她面前。
“……”正感叹他成熟稳重不少的伏青骨,盯着他羞恼的后脑勺半晌,“噗”地笑出声。
本想在她面前展现一番威武身姿的白虺,羞愤得差点就地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简直丢脸死了!他趴在地上装死不起。
伏青骨笑够了,蹲在他面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白虺没脸应话。
“不回答,我可就走了?”伏青骨起身,作势要走,却被他伸手抓住了脚踝。
“不准走。”白虺侧头,露出半张脏兮兮的脸,委屈道:“我在这儿,还能是为了谁?”
他成为了真正的龙君,手掌强劲有力,伏青骨想抽脚,一时竟抽不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白虺哼道:“何况你们还这般大张旗鼓,生怕谁不知道你来逛花楼似的,想不知道都难。”
他掌心的热气蒸得伏青骨肌肤发烫,“撒手,起来。”
白虺破罐子破摔,“我不撒,我不起。”撒手这妖道肯定又跑了。
“难道你要一直同我这般说话?这满地的鱼,也不嫌腥。”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来逛花楼,又为什么追这劳什子楼主,我才起来。”说完,他的手掌又抓紧了些,手指还在伏青骨脚踝上蹭了蹭。
伏青骨冷笑,挥鞭卷起在地上乱蹦的海鱼,砸在了白虺身上。
白虺立即跳了起来,死命拍打身上,然后气愤地瞪着她。
“你还有没有良心!”
“对赖皮鬼没有。”伏青骨见他身上脏得没法看了,顺手便对他施了个洗尘诀。
这习惯性的举动,令她和白虺同时愣住。
“好了。”伏青骨神情也迅速恢复如常,然后越过他登岛上岸。
身上干净,心情也好上不少,白虺扯了扯衣裳,翘起嘴角,跟了上去。
“妖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来艳妖楼干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为何会在鬼市,我再斟酌要不要告诉你。”
“你还要斟酌?”
这才多久,臭妖道就拿他当外人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走茶凉?
那也凉得太快了!
两人爬上海岛,竟发现这岛上有石道,沿道还修建有凉亭、景台,因其被荒草覆没,树荫遮蔽,一时才未被二人发觉。
“听席玉说,这艳妖楼楼主真身是只雷鳗,想来不喜山居,而喜水泽。”
藏在山上还好,若是藏在海底,那就有些棘手了,这海晏秘境不小,海底更是深不可测、变化多端,下海翻找,那可不翻到天荒地老去?
伏青骨余光飘向白虺,动起了脑筋,既然跟来了,不用白不用。
白虺毫无所觉,他眼珠子一瞥,问道:“你找它作甚?”
他醋劲儿过去,也清楚妖道连他都看不上,不至于看上这雷鳗兽,三郎在妖市抚琴造势,定是为了方便潜入艳妖楼找这雷鳗兽,且这馊主意,一看就是那死狐狸出的。
只有他才这么缺德。
“席玉想找它打听一只妖兽的踪迹。”
“谁?”
“犀渠。”
白虺好奇,“找它作甚?”
伏青骨不想他牵涉太深,便半遮半掩道:“想向它打听一些消息。”
好歹与妖道相处这么久,白虺一听便知道她没有说老实话,心头不禁有些难受。难道拆丹解契后,就一点情分,一点信任也没有了么?
伏青骨见他闷着不说话,另挑话头问道:“你不是受封飞升了?怎会在妖市?”
白虺不想说。
伏青骨木着脸问:“难不成刚上天就闯祸,然后逃至此处的吧?”
白虺惊讶地看着她,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还能怎么知道?这四脚蛇做贼心虚的表情,她见得还少?真是能力有多大,祸就闯多大,它这才受封多久?
伏青骨想起方才那场面,问道:“那些鱼就是惩罚?”
“嗯。”既然瞒不过,那就不瞒了,白虺说道:“只要我一入水,水里的鱼就会啄食我的灵力。”
本以为在这海晏图中,神罚不会起效,谁知刚入水便被鱼群围攻了,龙鳞差点被啄掉。
对于龙而言,这惩罚不可谓不小,伏青骨既无奈又好奇地问道:“你都干什么了?”
白虺哀怨地望着她。
伏青骨莫名其妙,“看我干什么?”
“还不都是你。”
“这又与我何干?”
白虺道:“你可还记得青阳君?”
“记得。”伏青骨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问道“你授封地了么?”
白虺点头,目光变得越发委屈。
伏青骨揉了揉抽痛的额角,“别告诉我你的封地便是神墟旁那大壑。”
白虺点头如捣蒜,“我受封诰后,便被派去镇守大壑,说是为先前在药王谷渡劫之时,引天雷炸了大壑震垮灵宫赎罪。”
震垮灵宫?
这还真是自己的锅。
“所以你就跑了?”
“本来没跑,后来遇到司雷使,和他打了一架,又将神墟给炸了,这才跑的。”
“司雷使?”伏青骨怔道:“怎么又扯上他了?”
白虺愤然道:“他一见到我,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我,这我能忍?”
伏青骨心头再次升起不好的预感,“无缘无故他打你作甚?”
白虺沉声道:“……在荒剑山、药王谷和剑阁,布雷降罚的都是他。”
伏青骨脑海里浮起四个字: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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