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末,是县衙下衙的时间,也是云中所有工坊下工的时间。
酒坊的工人一哄散,尤其是家里人口多的,跑得慢归家晚是没饭吃的。
姜芳华在旁看着一路满脸朝气的工人,脸庞也不尤染了几分活力。
晴天一如往常般驻守在姜芳华身边陪她看这幅图景。
初时,她不懂这哄闹的人群有什么可看的,渐渐地,她身处其中,便懂了一些,这些市井气十足的生命的活力大概是小姐最为爱惜的吧。
相熟的蒸酒工认出不显眼的穿着墨布衣的姜芳华,点头打招呼,“主家!”
后面的人也纷纷发现了姜芳华,一声声主家响起。
姜芳华见被发现,点头回应后,便带着晴天离开。
往常酒坊下工,二人等工人散去给酒坊落锁就能离开了,但今日姜瑾被罚在这里,晴天便问道:“小姐,小瑾还在酒坊,要落锁吗?”
“酒坊的厨子早下工了,这里又没晚饭吃,他留在这里做什么,你去找他,拎东西回家研究去。”
晴天就知小姐心软,低头藏起笑脸,浅应一声,便去调酒实验室找姜瑾了。
姜芳华去仓库再确认了一番这次运往定襄的酒水数量,出来时,二人已经将酒坊各处都落锁了,守在大门等她。
姜瑾见了姜芳华,一脸谄媚,“嘿嘿!姐姐!”
姜芳华撇头不理人,“走吧,回家!”
姜瑾彻底确定姜芳华不生他气了,兴高采烈高声应道:“是!姐姐!”
姜芳华被吼得一激灵,忍不住又说教道:“整天大呼小叫的,说多少次都不听,下次不准这么没分寸了。”
姜瑾被说教也不难受,比起四年前总是面无表情冷冷的小姐,现在的小姐就算是生气,也要生动许多,“这是姐姐在,我才这样,平日里我可不输四哥的!”
姜瑾所言确实是事实,姜芳华也担心过度的说教叫孩子失了这份朝气,便转言其他。
“你们这排行可真乱,明明沐云舟最年长,却被排在姜楚尘后面,也不知道姜氏那边怎么办事的。”
姜瑾顺口而出:“我们又不是按年龄排的!”
“那按什么排的?”
姜瑾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忙打哈哈,“就是随便排的,先定下谁,谁就排前面!”
晴天也帮忙打哈哈,“对对对,我和云朵自小就是定下给小姐的,所以排前面,不是按年纪排的!哈哈!”
姜芳华回身背着两个翻个白眼,这两人做贼心虚!他们这话根本不是在隐瞒,明明就是暗示吧,所幸她也不爱听这个话题,放过他们。
“晓得了,快回家吧,再不快点,云朵做的饭该凉了!”
姜瑾和晴天对视一眼,齐齐松了一口气。
不管当初他们来到小姐身边所为何事,但四年过去,他们都明白他们于小姐来说是什么人,以及小姐于他们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不该沾染的就不要去触碰,仰望比触碰能得到的更容易叫人满足。
两人跑着跟上小姐的步伐,晴天欢声问道:“小姐今日还去嵇家吃饭吗?”
姜芳华点头,“嗯!”
姜瑾唱衰,“哈啊?~都两个月了,那个王大娘的儿媳还没坐完月子啊,姐姐你都两个月没陪我们用过饭了!”
姜芳华拍拍姜瑾的脑袋,“都十五了,像你这般大的少年郎到处彰显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男子汉,只你却是个天天爱撒娇的,也不害臊。”
姜瑾这回不愿意被姜芳华轻易避过去,拐回话题,“所以你是不回来和我们吃饭了?”
姜芳华:有时这小孩的聪明也是挺讨厌的。
她老实回答:“嗯,王大娘家的二媳妇又怀了,大媳妇出月子就去纺织厂上工了,家里小孩子多,看顾不过来,这些年家里上工人多了,赚得多,她干脆就请辞了。
这些年我组织建纺织厂、陶场,砖厂、绣房这些,提议是我出的,技术是我出的,但落实下去都是嵇叔在忙,近几年年轻一辈长起来都要进民兵队磨砺一番,民兵队人手忙不过来,家里再没了帮衬人手,这两人肯定要凑合过日子的。
反正咱家人多,云朵做饭也是大锅饭,多做两个人的也不多什么事,我去看顾着他们我放心些。”
姜瑾听完姜芳华的解释,却没有开心起来,除了正事,小姐很少多言,更不会向他们多解释她自己的生活,如今长篇大论,不过又是因为和那个配不上小姐的傻子有关。
他心里气愤小姐的执着,又不敢大声顶撞,只能气愤地咕哝,“那傻子估计早在西境的战场上死了。”
姜芳华比常人耳聪,姜瑾自以为小声的嘟哝瞒不过她的耳朵,她站定,直视姜瑾,严肃冷漠道:“他不会!”
说完回身继续前行。
姜瑾迟钝地反应过来小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一时由不住心生悲凉,不为自己,只为那道踽踽独行的背影。
在他们来之前,姜家是冷的,连小姐也是冷的。
他们刚来时总喜欢到处听人们对小姐的议论,街头巷尾都是关于她的声音,质疑她的,赞扬她的,可怜她的都有,但那时最令他们信服的是有人说姜家女儿是个冷心肠的,母亲死了也没见多伤心,情郎走了也没见多不舍得。
那时的小姐确实冰冷,尽管她会笑,也会和他们说话聊天,但自小受姜氏严苛训练的他们怎么会不能察觉一个人真实的情绪。
不安分的情绪不可怕,可怕的是她没有情绪,甚至在她眼里,他们只是带刺的利剑,好用但必须防备。
还好,小姐终是愿意卸下面具,给他们一个贴近她的机会。
可惜,也只是一个站在她身边的位置而已,真正能进她心里最深处的地方的人早已占了位。
晚饭
姜芳华准时提着食盒到嵇家饭堂,饭堂没人,她照例去书房唤了忙碌的夫妻。
埋头看公文的夫妻俩听见她的声音,惊觉时候到了,合案出门。
姜芳华满意看着二人乖乖落座入席。
“嵇叔,你要再像那几日一样不按时吃饭,我就撺掇安宁婶揍你一顿。”
嵇鸣笑道,“我都快被你的那一串奇思妙想安在衙门桌案上了,疲累地很,你撺掇完我正好借机休息休息!”
郑安宁笑骂,“别说大话了,还休息呢,我看打断你一条腿你都要拖着残腿去衙门。”
姜芳华看着笑闹的两人,也许是因为今天听到了那人的名字,她忽觉四年时光对他们的摧残,嵇叔两鬓生了华发,安宁婶眼角生了细纹,他们的年纪明明没到这时候。
“好了好了,快用饭吧,嵇叔,我过几日走了,会把云朵留下看顾你们,你们得准时回来吃饭,还有匈奴今年估计抽不开身侵扰云中,嵇叔,云中其他事务先放一放,不要太耗神了,抓紧时间将城墙多修一段就行,我现在有晴天小瑾他们帮忙,没有之前那么忙了,等过了定襄这一事,我回来就能帮你们了。”
知晓姜芳华是倔性子,况这般吩咐也是感念他们,两口子不会拒绝,就着姜芳华的话开始谈论起匈奴今年的动作和定襄之行的准备。
这顿饭吃了许久,嵇鸣公务堆积,但不急于结束谈话,细细嘱咐着姜芳华出行注意些什么。
姜芳华乖乖应和着,不打断嵇鸣的啰嗦,这些年,她早已将他们当作父母一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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