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你是否已经想起，当年究竟是哪五位龙王分食了你的血肉？”
女人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恋人在耳畔的细语呢喃，在沉寂的教堂中静静地回荡。
但在周轩听来，这个声音却如同晴天霹雳般震耳欲聋，聒噪的耳鸣声如溃堤的潮水般汹涌而来。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开始混沌，仿若看到了天地初开时，天昏地暗万物交杂的隐晦光景。
深埋在灵魂深处的记忆碎片接二连三地挣脱了岁月的桎梏，像是一柄柄沉沉落下的重锤，争先恐后地捶在了周轩的脑仁之上。
周轩痛苦地捂住自己的额头，冰冷的汗水瞬间布满了额头鬓角。
树。
他眼前出现了一棵树。
那是一棵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参天巨树，好像整个世界的兴衰变化都镌刻在那古朴的枝干之上。
深绿色的树冠如倒悬在天空的海洋，遮天蔽日，吞噬了所有光与热。
世界树。
除了世界树外，世间不会再有任何一颗树木有如此伟大的身姿。
这个念头陡然出现在周轩的脑海中，如《圣经》中的神启一般神圣崇高，不可置疑。
但他却发现自己此刻的视角是身处于这颗树上。
树下盘踞着无数条鳞甲密布的毒蛇，疯狂地啃食着世界树的根须，正如北欧神话中描述的那样。
“当黑龙尼德霍格与毒蛇啃断世界树的树根之时，诸神的黄昏就会来临，所有旧神都将陨落，新的神明又将诞生。”
可是，周轩在世界树下毒蛇堆中并没有看见黑龙尼德霍格的身影，反而只看见了一条白色巨龙。
遍体鳞伤，支离破碎的白色巨龙。
这位高贵而伟大的生物奄奄一息地匍匐在世界树下，数以万计的毒蛇啃食着她的鳞片，吮吸着她的鲜血，撕咬着她的血肉，但她却连哀嚎的气力都已经没有了。
曾经能与黑王尼德霍格分庭抗礼的白色祭司，此时已经步入了生命的尽头，她所构想的伟业宏图似乎只落得了个功败垂成的结局。
在这白色巨龙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忽然看见了世界树上的那个渺小身影。
难以掩饰的疑惑与震惊从她偌大的瞳孔中浮现而出，她挣扎着念出了古老而恢弘的龙语，用自己最后的气力发动了一个未知的言灵。
而后，白色巨龙回光返照般地直起龙躯，挣扎地将龙首仰起。
“我看见了千万年后未来光阴的一枝半叶，我看见了尼德霍格的最终死亡，但要想到达那里，你我都需要更多的帮助与力量。”
白色巨龙的声音如雷霆般轰鸣，但却又透着一股三月春风般的柔软与和煦。
“你是否愿意和我签订契约？”
“一路上我们生死相依，荣辱与共，无论是千年还是万年的时间都无法将其磨损，连死亡都无法将其毁灭。”
“我将与你共享世界的权柄，我将于未来挽救你的生命。”
“如何，异界的来客？”
……
记忆片段到此便戛然而止，截然不同的另一幅画面无无缝衔接地出现在了周轩的眼前。
幽幽的烛火发出微弱的光芒，在浓郁如实质的黑暗中微微摇曳。
沉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房间中此起彼伏，窃窃私语的交谈声越发清晰，越发具体。
“你们还在等什么？我们寻找了数千年，只为寻觅世界树的踪迹，只有世界树才能补全我们的残损。”
“眼前这个人类的血肉有着世界树的味道，这或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只有补全了自己，我们才有可能反抗王座上的那位。”
“在其他龙类看来，我们是高高在上的龙王，是不可侵犯的伟大生物，但你们都清楚，我们不过是王座上那位饲养的宠物罢了！”
“没有人能忍受被锁链束缚千年万年，更何况是龙王！”
“伱们还在犹豫什么？”
死寂无声地在黑暗的房间中蔓延，烛火不安地摇曳着。
“哥哥……我们……我们真的要吃掉这个人类吗？”一个少年纤细的声音悄然响起。
“康斯坦丁，这种事情哥哥来做就好，你不用勉强自己，你先出去吧。”一个沉稳的声音回应道。
……
“姐姐，我们走吧，这里好黑，我害怕！”一个有些憨傻的声音响了起来。
在片刻的寂静之后，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
“奥丁，反叛之日我和哥哥都会鼎力相助，但其他事情就算了，再说就这么一个人类，你们剩下的五个也不够分呐。”
“告辞。”
随后，便是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耶梦加得真是愚蠢而又弱小啊。”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各位，开动吧。”
话音刚落，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猛地侵入周轩的脑海。
血肉被啃食咀嚼的声音如同魔鬼般萦绕耳畔，挥之不去。
他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地方。
那是一张实木长桌，桌旁有着八个青铜铸就的恢弘王座。
三个王座空空如也，不见其人。
其余五个王座之上都端坐着漆黑的人影，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从他们的身上传来。
生命飞速从周轩的身体中流逝而去，剧烈的痛苦伴随着恐惧爬上心头，如跗骨之蛆般深入灵魂。
在生与死的恍惚之间，他的耳畔好似响起了千年前的誓言。
“一路上我们生死相依，荣辱与共，无论是千年还是万年的时间都无法将其磨损，连死亡都无法将其毁灭。”
“放心，我将保存你的魂灵，等待着命中注定的未来。”
“像我们这般伟大的生物，每一次死亡都是为了更好的归来。”
女人的轻笑悄然在他的耳畔回荡。
……
记忆片段到此便彻底结束，汗水早已经彻底打湿了周轩的衣衫。
他控制不住地大口呼吸，像是一个即将溺水而亡的人忽然重获了氧气。
眼前的景象不再是什么参天巨树，或者阴暗房间，而是富丽堂皇的教堂和身着白衣的妖冶女人。
女人款款地走到了周轩的身前，平静地注视着他的双眼。
“这下你可以多信任我一些了吧？”
她轻声笑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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