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三百二十米，海水流速稳定，水压显示正常，迪里雅斯特号的运行没有问题。”
凯撒一边操作着这台古董级别的传奇深潜器，一边向着须弥座上的指挥官源稚生汇报状况。
“好，继续下潜。”通讯器中传出了源稚生的声音。
路明非抬起头，透过迪里雅斯特号顶部的透明观察窗向上望去。
探照灯微弱的灯光照射在蓝黑色的海水中，通过水波的折射又缓缓汇集在观察窗的中央，将厚实的玻璃照应得散发微光。
那缕微光仿若是从天空里倒扣的井中投射下来的，深潜器如在一口井中缓缓下沉，直至彻底隐没入黑暗之中。
路明非莫名地想起了一则叫作坐井观天的寓言故事。
故事中一只青蛙在一口水井里过着优哉游哉的摆烂生活，突然有一天，一只小鸟落在了井沿上。
自来熟的嘴碎小鸟跟青蛙唠嗑：“哥们，我从天上来，飞了一百多里才找到这处水源，口渴得要死。”
年过半摆的青蛙兄弟回答道：“哥们，吹牛皮也要打个草稿呀！天空不过就井口那么大，你咋飞的一百多里？你跟我隔着转圈刷微信步数呢？”
听到这话，小鸟有些无语：“你话要是这么说的话，那话不能这么说了，你显然是没头发见识短，天空是无边无际的，怎么可能只有井口大！？”
青蛙当即鲁豫上身：“真的吗？我不信。”
小鸟气得够呛：“爱信不信，听过井底之蛙的故事吗？说的就是你这种无知的青蛙，你有本事自己跳出来看一看就知道了！”
而后，小鸟气鼓鼓地飞走了。
青蛙兄弟最初不相信小鸟的说法，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摆烂摆到腰酸背痛，摸鱼摸到头昏脑涨的它决定出去看看。
于是，它跳出了水井，看到了广阔无垠的天空，还有一个大到接近无穷的新世界。
路明非记得，当时讲完这篇课文，小学老师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寓言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看问题认识事物一定要站得高看得远，认识问题要认识全面，不能像青蛙一样犯错而不自知……”
讲台下的路明非没有专心听老师的谆谆教诲，而是莫名觉得青蛙有点可怜。
虽然对于生活在水井中的青蛙来说，世界只有一口水井那么小，天空也不过方寸大小，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外面的世界确实很大很大，有着不知道多少口更大更好更深的水井，但那又有什么用处呢？
青蛙跳出水井见到了更大世界，那它就再也不会安居于那口水井之中，而是会不由自主地踏上未知的崭新旅途。
但外面的世界有各种豺狼虎豹，有从天而降专吃青蛙的大鸟，甚至还有喜欢吃烤田鸡的人类什么的，危机重重，九死一生。
再说了，就算那只青蛙跋山涉水，历经千难万险，九九八十一难，找到更大的水井，但那里说不定也早就被其他水生动物占据了。
为什么要放弃那口独属于自己的水井，而去冒险寻找更大的呢？
路明非觉得自己要是那只青蛙，绝对不会离开那口水井，甚至都不会跳出那口井去看看更大的天空。
坐井观天有什么不好的？
反正我胸无大志。
给我一口独属于我的水井，我就能宅上一辈子。
当然，外加一只眉清目秀的雌青蛙就更好了！
可是，胸无大志的路明非此时此刻却偏偏执行着世界上最危险的任务。
潜入深海寻找古龙胚胎，一不小心就会自己躺板板，全村吃饭饭。
路明非看着小小观察窗外的微光，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井底的那只青蛙。
可惜自己所处的这口井连接的并不是什么安平喜乐的天堂，而是通往恐怖未知的极渊。
源稚生说过，极渊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
八公里厚的海水将极渊和整个世界隔绝开来，极渊最底部距离地幔层不到一公里，液态的滚烫岩石化作了熔岩，像是火红的大河一般流淌，几乎没有生命能在那样极端的环境中存活。
那是世界上最孤独的孵化场。
虽然不过才下潜了三十分之一的距离，但路明非已经感受到远离世界的孤单。
他已经想返航了，深海太寂静太孤单了。
楚子航敏锐地觉察到路明非脸上的惆怅，他沉吟了良久，决定找个话题。
“根据Nature上的一项研究，陆地上的生物总量其实只占地球生物总量的不到百分之一，剩余的百分之九十九可能都在大海之中，大海是地球上一切生物的故乡。”
路明非被楚子航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打了个哆嗦。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楚子航的心思。
路明非决定不让楚子航的话茬掉在地上，辜负他的一片好心。
在绞尽脑汁的头脑风暴后，他缓缓开口：“师兄，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应该抱有少小离家老大回，游子返乡般的亲切感吗？”
“不，之前有一个观点认为龙族原本是海生动物，后来才踏上了陆地，所以我的意思是古龙将孵化场选在海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条龙就像是回到故乡。”
路明非：……
合着我们现在是准备去龙族的故乡，人家的老巢里借他人头一用是吧？
谢谢你，楚师兄！
伱可真是个聊天小天才，多亏你的一番话，我又害怕了不少。
路明非瞬间一脸生无可恋，扭头看向凯撒，想看看这位仁兄有什么见解。
凯撒正一脸严肃地在操作着迪里雅斯特号，双手颇有节奏地在不同的阀门和按钮之间运转如飞，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船长。
路明非不禁对凯撒有些佩服。
明明在抵达日本之前，谁也不知道他们这次要乘坐迪里雅斯特号下潜，学院方面也没有开展任何相关的培训，只是丢了一本厚厚的操作手册过来。
但仅仅在一夜之后，凯撒就好像已经背下了整本操作手册，驾轻就熟地操作着迪里雅斯特号，一副靠谱十足的模样。
凯撒仔细检查了一圈大大小小的仪表盘，确认状况正常后，从作战服中摸出了一根铝管装的高希霸雪茄，一口咬掉雪茄头后点燃，惬意地抽了起来。
“驾驶舱一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师兄，你抽雪茄真的大丈夫吗？氧气有限啊。”路明非一惊。
凯撒不在意地抖了抖雪茄：“别担心，迪里雅斯特号上加装了空气循环过滤系统，雪茄的烟味很快就会被排走的，再说我们要在海底待上四个小时，难不成要一直大眼瞪小眼？”
忽然，几声脆响不知从何处发出，在狭小的驾驶室中回荡。
路明非脸色有些发白：“师兄，你家这个七十年的老古董真的靠谱吗？”
“不要大惊小怪，这点声响很正常啦，就像是让七十岁的前世界登山名将重新挑战珠穆朗玛峰，一把老骨头有些松动也是稀疏平常的。”凯撒漫不经心地吸了口雪茄。
“而且装备部在深潜器的外壳上加固了一层记忆金属，只要外壳不出问题，别的细枝末节就算出点小故障也是没事的，喏，现在水压已经接近三十个大气压了，老家伙也没出什么问题，依旧硬朗。”
“在你们意大利语里，‘没事’和‘没命’是不是一个发音？”路明非下意识地说着白烂话，“说起来三十个大气压，压力大概有多大？”
凯撒摸了摸下巴，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大概相当于在你身上站满了两百公斤重的女孩差不多。”
“你们意大利人对于女孩的定义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两百公斤那是女孩吗！？你不如说一个养猪场的猪全部站在了我的身上！”
路明非想要吐血。
“哈哈，那等到达极渊底部的时候，你身上大概就会沾满二十个养猪场的猪了。”凯撒哈哈大笑。
“那还是换成站满四千公斤重的女孩吧，我不想被猪压成肉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路明非莫名也笑了起来。
楚子航的嘴角也不禁有了些许波动。
虽然大家都在说着毫无营养的烂话，像是神经病一样有一句没一句地瞎扯淡，但不知为何，原本紧张的气氛悄然放松了些许。
驾驶舱中的三人不知道的是，此时在迪里雅斯特号的顶端，某个视线盲区的角落，一个靓仔正一脸淡定地承担着三十个大气压的压强。
“大海呀，你全是水。”
周轩在心中百无聊赖地说着白烂话。
在迪里雅斯特号下水后不久，他就悄无声息地蛰伏到了深潜器的顶端，搭上顺风车，准备前往神葬所。
凭借着卓越的听力，他也听到了驾驶舱内三人的对话，听见了楚子航对于龙族诞生于大海的假说。
周轩觉得颇有道理。
至于原因，无他。
现在的他并没有用任何潜水设备。
三十个大气压对于周轩来说算是毫无压力，甚至连氧气瓶都不需要。
周轩发现自己如今的身体可以直接从海水中吸收那些少量的氧气，用以维持身体的各项机能。
而且在印象中，龙类在水中的生存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强悍，龙族来源于海洋这一说法的确颇有可信度。
“不过根据白王的说法，龙族起源于世界树，难道说世界树是生长在海底？”周轩在心中思索。
目前四大君主的下落，甚至是白王遗骸的下落都已经逐渐清晰，唯一毫无线索的只有黑王遗骸和世界树。
周轩有种预感，在这次日本事件结束后，黑王遗骸和世界树这两样东西或许会成为未来的关键。
此时，他腰间的通讯面罩忽然发出震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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