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洗手间不远的长廊,实在不是适合对峙的好地点。
两侧的隔音墙,隔绝了乐曲与人声,却放任躁动的鼓点在廊内肆意冲撞,震颤着鼓膜与每一寸皮肤。
等你适应了这种感觉,觉得这没什么,身后又会时不时响起便所隔间的冲水声。
理奈几乎已在发作的边缘,顾不得这些尴尬事。光是在小路面前维持平常态,已经握拳松拳不下数次。
“……老师,您这是做什么?这可是我的私事。”
她实在连客套的笑容也摆不出来,眼前的小路也寒着一张脸。
“对面那种状态,已经做不到心平气和地谈话了吧。双方不冷静下来的话,说再多也是徒劳呢。”
见理奈没有动作,他的手落回了身侧,手机被紧紧握着。
方才没察觉,现在仔细一看,理奈才发现他的额发湿成了一绺一绺的,脸颊上也挂着水珠。
这是干啥去了……
一分心,她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但还是很忧心那边的高桥。
“就算是这样……您那么回复的话,不是更加解释不清了吗?”
她垂下眼睫,轻叹了一声,接着却一愣。
她已经这么在意高桥了吗……
想到误会没解除又被小路火上浇油,真想冲进包间拿起话筒大喊一通。
她也明白眼下的高桥根本听不进解释,只能等他冷静下来。
但这位小路老师,可是夺手机、挂电话、拉黑一气呵成呢。
该说没有边界感还是太强硬呢,没想到小路还有这样的一面。
另外,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失去信任。只能说,这份感情太脆弱了,根本经不起考验。”
小路的措辞与口吻是从未有过的刻薄,理奈却并未留意,只是下意识解释:“他会那样是因为——”
是因为——先前的她,确实随意地更换着男友。
「与理奈交往的幸福感」与「被理奈遗弃的危机感」,同时存在于那颗纤细敏感的心脏中,日渐偏执,惶惶不安,终于在今天爆发了……吗?
理奈在这时,回想起去年与自家老弟的一通电话。
……
校友中似乎有俊也熟人的哥哥,关于理奈「超好追」的流言,也漂洋渡海地传到了他耳中。
某日,远在米国的他,专门打了跨国的责难电话来。
「别再乱搞了,笨蛋老姐,会嫁不出去的!」他上来便劈头盖脸道。
理奈嗤笑出声,「噗,无聊……还以为你要说,会给爸妈丢人呢。」
他在那边略一停顿,「爸妈那边……还不是我们开心就好。倒是老姐,这样下去,你会遇不到真心相待的人吧……」
「喂喂,你还是个中学生啊,讲话不要这么老气横秋的好不好。」
「所以!老姐你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靠谱到、连上中学的弟弟都看不下去了!」
「……那我把时间拖到两个月?我会受不了诶。」
「鹤·见·理·奈!」
最终不了了之。
……
啊……眼下就是这么回事吧。
前期的胡闹真的要导致自己失去一个真心待她的人了呢。
很想说「下一个更乖」,但带着没有消解的误会和怨气,如何也不能算是和平分手吧。
这样的半吊子状态,她实在无法容忍。那就冷战吧,冷战到双方都能心平气和地讲话。
“……就是怎么回事吧。”理奈忽然笑起来。
小路的脸上浮现出不解,她便语气轻松地道:“说到底,和他在一起也只有一个月呢。”
对方没有接话,反倒移开视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超好追的·既制服姫,老师也听过这个说法吧?”
她向前迈了一步,几乎贴到小路的胸口,就这么眯眼笑望着他,“这一次,超过了一个月,真稀奇——您该不会在思虑这种事吧?”
“忸呀——”他发出受惊的叫声,上半身向后仰去,甚至拿理奈的手机挡在身前,“为、为师是在想,方才的举动果然还是太唐突了。因为是难得的游玩,为师不希望鹤见同学被影响心情,所以……”
理奈眨了眨眼睛。
怎么回事……这个人……
有点可爱……
她退回原位,在小路的眼前摊开手。对方立即将她的手机双手呈上,看上去小心翼翼的。
而且很乖……?
真是不得了啊,各种意义上的。
“我又像前阵子那样,被老师吓到了哦。”
理奈用着不好不坏的语气,看到对面的男性瞬间紧张起来,才弯起唇,“但多亏有老师在,我现在的心情很好呢。”
“……那就再好不过了。”他呼出一口气,也一同笑起来。
“出来得也够久了,一起回去吧,为师很想听鹤见同学唱歌呢。”
他转向包间的方向,向她示意,理奈却在那一刻收起了笑容。
“……认真的?”
这一句没有使用敬语。
……
中三那年高烧,不仅烧坏了一部分大脑,也烧坏了她的喉咙。
就结果而言,她的嗓音已经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少女音了。
尝试过治疗,但没有合适的方案。后来跟着CV分享的教学视频,学会了美化嗓音和伪声,但那终究是不自然的,时间一久,喉咙就会很累。
多年过去,她已经与自己和解,不去折腾了。嗓音也稳定在介于少年与成熟姐姐中间的低频声线。
唯独唱歌,她讨厌极了。
让她唱歌,和挑衅她,没有区别。
……
“想要听到那种根本算不上歌声的「东西」,是要做什么呢?”
理奈近乎失礼地直勾勾盯着小路的眼睛。温柔的墨色眼瞳中涌现出了她看不懂的哀伤。
“想听鹤见同学的心情。”
“……哈?”这算什么。
“有些无法以言语表达的感情,却可以在不知不觉中融入歌声里,传达给听者。为师想听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潮闷闭塞的长廊上,音浪滚滚。她在与小路的对视中,败下阵来。
不敢深望,却也无法移开目光。
——所以你的心情,也融入歌声里了吗?
——你希望的命定之人……是我吗?
“……”理奈抿着唇向小路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衣领。
他瞪着惊慌的眼睛,却丝毫没有挣扎。
这一刻的她完全抛弃了礼节,用力拽住衣领下拉,强迫他低下头靠近自己。
黑色的柔顺发丝滑过耳鬓,在她的眼底掠过细碎的光。
“好吧。”她贴在他的耳边轻语,“就唱给老师听吧。”
“忸……”他颤了颤,意味不明地轻轻应了一声,熟悉好闻的味道再次溢满她的鼻息。
“不过我很讨厌当众唱歌呢。所以下次吧,找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地方。”
“……!”
理奈松开手,重获自由的小路依然瞪着眼睛看着她,未被衬衣包裹的肌肤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透出了薄淡的粉色。
她张了张口,实在不好评价。
也太容易害羞了吧,什么体质啊这是……
“为师要再去洗把脸清醒一下了!鹤见同学请先回去吧!”
扔下这句,小路绕过理奈,冲进了男厕,速度快得根本不像病弱系。
——「再」?
所以刚刚脸上湿漉漉的是洗过脸了吗……?
洗一把就能清醒什么的,你最好洗的是脸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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