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姜淮入宫后,李庭言总是对她很好,极尽宠爱,竭尽所能的把一切都给她。
他给她晋升位份,让她入宫不过一月便位居九嫔之首。他带她去骊山围猎,只为能够让她出宫散散心,但是她却说,“陛下,臣妾不会骑马”。
雁门关的弦月,以精湛的骑射闻名,甚至精通连环箭,百丈外便可取人性命,曾经更是一人一骑,带着宋清朔躲避数千漠北骑兵的追杀,将他救回关内。
她怎么可能不会骑马,不过是,不想让他知道罢了。
李庭言笑着说,“不会骑马也没事,朕骑马带你”。于是便将她抱上了自己的御马,让她坐在自己的身前,将她护在怀中,和她一起围猎。
她还是淡淡地笑着,看似欣喜,但是目光却越过李庭言,落在他身后骑着黑色骏马那人的身上。
李庭言顺着她的眼光看去,果然是宋清朔,他一身月白色骑装,衬的容貌更加隽秀。他也微笑着,还调侃道,“贵嫔娘娘果然深受圣恩。”
姜淮听到他的话,眼里氤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悲伤,转过身低头埋首于李庭言的胸膛中,发出一阵轻微的笑声,娇嗔着说:“陛下,宋将军惯会取笑臣妾。”
声音有多甜美,内心就有多煎熬。
只有在宋清朔面前的她,才是真实的。看见宋清朔的时候,她会哭泣,会埋怨,甚至还会阴阳怪气地怼他几句。却会下意识地在看见他的时候,拽住他的袖口说,“清朔,我很想你。”
原来,她叫他清朔,不是将军,不是主人。但是对李庭言,她永远只叫陛下。
李庭言背着她回寝殿的时候,可以感受到她的心跳,有些过快的心跳,一路上她都一言不发,李庭言也没有问她什么。他有些贪恋这种沉默,贪恋她在自己面前卸下伪装,展露些许的真实情绪。
她还是至情之人,她叫他“李庭言”,问他,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好。
那是她入宫以来,对李庭言说的第一句不带任何考量和顾虑的话,他说,她是他心中最要紧的人,永远不会舍弃她。
姜淮的眼中,有一瞬间的动容,却很快低下头说,“我不值得陛下这样对我。”
李庭言抱紧了她,怎么不值得,是他强行闯入她的生活,强行把她带进了深宫,是她让她被迫与爱人分离。为她做一切,都是值得的。
瑾柔长大成人后,李庭言时常会想,如果他和姜淮有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姜淮十分喜欢小女孩,对瑾柔更是疼爱有加,对瑾柔的宠爱,也像是在治愈幼年时那个被父母苛待忽视的自己。她喜欢吃桂花糕,因为那是她去吴越王府的时候,苏微澜给她的,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竟有如此美味的糕点。
如果他们有孩子的话…李庭言时常想着,如果他们有孩子,应该也会是个可爱的小公主。她的眼睛会像自己,鼻子和嘴巴会像阿淮。他会教她读书写字,会陪着她画画,姜淮会教她习武射箭,会和她一起骑马。
那个孩子,会甜甜地叫姜淮母妃,叫他父皇。会在被姜淮逼着练武的时候,跑到他跟前告状,对他撒娇说:“父皇,母妃坏!我不要习武,太累了”。
也可能会在他让她读书习字的时候,偷偷溜出宫去玩耍,会偷偷的向姜淮告状偷懒。
不管她是什么样的,只要是他和姜淮的孩子就好。他甚至都取好了名字,明潇,李明潇。
潇湘何事等闲回,水碧沙明两岸苔。
然而,他和姜淮,永远都不会有孩子。
太后那一碗红花,绝了姜淮怀上子嗣的可能,何尝又不是把他们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听到贵妃的婢女告知他,姜淮被太后召见之时,他连朝服都来不及换,没有乘坐御辇,一路狂奔去了太后宫中,却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等他到的时候,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告诉他,“舒贵嫔是个懂事的,定不会让太后和陛下忧心”。
短短一句话,他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走进姜淮寝殿的时候,他甚至还抱着一丝侥幸,也许太后不会这么狠心,那毕竟是他的生母。
可是,当他看见姜淮面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蜷缩在床榻上,下身一片鲜红之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以为的侥幸,有多可笑。
那一刻,他感觉一切都崩塌,自登基以来再未有过的无力感,瞬间涌上心头。他死死攥住拳头,方才能抑制住自己内心在愤怒到极点时,产生的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恨不得让当时太后宫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或强迫或漠视让她喝下红花的人,全部陪葬。
李庭言想到,儿时他曾捡到过一只狸猫,浑身雪白,两只异瞳,一只是琥珀金色,另一只是海蓝宝的颜色,宛若宝石。
他救回了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猫,每日省下自己的饭食喂给它,将它养的白胖可爱。那只狸猫也极粘人,每日都会在他脚边蹭来蹭去,他视若珍宝。
然而,有一日他从皇宫回来之时,就看见那只白猫浑身是血,被丢在他的卧房门口,已经没了气息。
他吓的尖叫出声,捡起白猫的尸身抱在怀中,任由鲜血染红自己的锦袍。
很快,母妃就走了出来,看见他痛哭流涕的模样,冷冷丢下一句话,“你是要成大事之人,不可玩物丧志。今日这番,是给你的教训”。
从此,他不敢接近一切美好的事物,明明是最喜欢猫的人,却连靠近摸一摸都不敢。更别提,有什么心爱之人。
所以,他才会对皇爷爷说,他没有心上人,也不会有。
但是姜淮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但或许也没有变,一切都没有改变,十年过去,他还是保护不了她。
出乎他的意料,姜淮的神情是出奇的平静,他提议要将其他嫔妃所生之子交由她抚养,她也只是冷淡地说,“我不喜欢孩子”。
太后和他说,倘若姜淮真的反抗,或是拖延到他下朝之时,她也是束手无措。可她连一句分辩都没有,便将那碗红花一饮而下,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太后看着他落寞又不敢置信的眼神,对他说,“言儿,她不在乎你。她喝下绝子药,不是我逼她的,是她自己选的。”
她在乎吗…
李庭言坐在寝殿外,看着殿内长长叹气,或许,这真的是她自己的选择。
关雎宫里除了云舒,都是他的眼线,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姜淮每日侍寝后都会服下避子汤,他以为,她只是还没准备好。他以为,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孩子。
可是她对瑾柔万般疼爱,怎么可能是真的不喜欢孩子。
李庭言沉默良久,终于认命。她不是不喜欢孩子,她只是,不想和他有孩子。
姜淮服了药后沉沉睡去,或许是因为疼痛和疲惫,她睡的很沉,第一次没有因为他的动作惊醒。
只是即便熟睡,她也还是眉头紧锁,表情痛苦。
他轻轻抚过她紧缩的眉间,给她掖好被子,忽然想到,如果这个时候,宋清朔在她身边,她应该会不那么难过吧。
他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阿淮…你信吗,我是真的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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