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三天了。
三天后,我将与魏驰再无瓜葛。
也不知若干年后,魏驰是否还会记得爱说谎骗他的我。
或许,他对我,也会同对蔺芙一样,恨着恨着就放下了吧?
思绪飘忽,不停地假设着以后。
我抱着糯团儿坐在殿前石阶上发呆,玄掣唤了我好几声才听到。
“柒姑娘,长生公公随殿下出府前,偷偷让在下转告你,说珠翠铺那边已经把东西做好了,今日便可去取。”
去珠翠铺取了狼牙佩饰后,又带着玄掣转道来到了温晴的宅子。
我这些日子乖顺听话,把魏驰哄得开心,他准允我偶尔可以出府走走,但前提是必须有玄掣跟着。
因上官铎战死一事,温晴难过得厉害。
所以,这几日,我都会趁魏驰去朝中点卯时,来温晴这里坐坐,安静地听她哭哭啼啼,回忆她与上官铎的事。
上官铎带领的那队兵马于大半个多月前遭遇埋伏,全军覆没。
寻了半个月,都未能寻到上官铎的尸骨,只找回他的佩剑和刻着他名字的铁盔。
如今,上官府已经架起了灵堂,要给上官铎建个衣冠冢,也算是入土为安。
温晴握着上官铎留给她的遗物和信件,哭得泣不成声。
连续几日以泪洗面,现在的温晴眼睛都是肿的。
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
“小姐。”
“小姐。”
......
温晴派出去采买的女婢急匆匆跑回来,抹着眼泪是又哭又笑。
“小姐,上官公子回来了。”
“......”
温晴的哭声戛然而止,怔愣愣地看着那女婢,颤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上官公子被人找回来了,他没死。”
温晴腾地站起身,激动地走到女婢身前,紧紧地握住她的双手,一再确认。
“你说的是真的?”
女婢用力点头,心疼地用衣袖给温晴擦泪。
“小姐,别再哭了。”
“小姐的上官公子,活着回来了。”
“奴婢亲眼所见,上官府门前已经撤了丧幡,改放爆竹驱赶晦气,大管家高喊......喜迎上官公子归家。”
上官铎死了,温晴哭。
上官铎活着回来了,温晴还是哭。
“柒娘,他没死。”
我冲着温晴点头笑道:“听到了,你的上官公子活着回来了。”
“我想去瞧瞧他。”
我还是点头笑着回她:“去吧。”
温晴抹着流也流不完的眼泪,满是愧疚地又同我说:“明天你来,我们再聊,今日就不送你了。”
我看着她莞尔,这次却没有点头。
明天,不行。
我得留在睿王府好好陪魏驰。
温晴迫不及待地朝着垂花门跑去。
看着她的背影,我忍不住叫住了她。
“温小娘子。”
温晴回身茫然看我。
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摇头笑道:“没什么,快去吧。”
我和玄掣也离开了温晴的宅子。
看到已经赶到巷口的马车,我在心里默默地同温晴告别。
“保重,后会无期。”
回到睿王府时,没想到魏驰竟已从朝中回来。
殿内,魏驰随意地披着玄色绸制衣袍,一枚黑玉簪,长发半披半束,正坐在案桌前提笔写着什么。
而糯团儿则放肆地趴在魏驰的案桌上,呼呼地打盹儿,占据了大半边的桌子。
一黑一白,一狐一美人。
岁月静好的场景,宛若大师笔下的谪仙与神兽,仙气十足,意境极佳,看得我不由恍了神。
“又去温晴那里了?”
魏驰缓缓掀起眉眼看向我,细碎的眸光蕴着温浅的笑。
我回过神来,颔首应了一声。
转而又问他:“殿下今日为何回得如此早?”
魏驰低下头继续写着什么,语气平和道:“今日要议的事不多,且上官副将可谓是死而复生,回了都城,圣上便命群臣早早散了,赶着召见上官父子。”
见我没任何反应,魏驰又抬眸瞧我,“你不意外?”
“在温小娘子那里已经听说了,这功夫,想必都见到上官公子了吧。”
魏驰挑了下眉头,竟替温晴惋叹了起来。
“见到还不如不见,只怕她此时,又要由喜转悲了。”
我走到茶炉前跪坐下来,夹了朵新晾干的菊花,放进了茶壶里,打算给魏驰煮壶清火明目的菊花茶。
一边弄着,我一边疑惑道:“殿下为何这么说,上官副将死而复生,本是好事,温小娘子为何又要由喜转悲?”
“若只是图上官铎人能活着,那自然是喜事一桩,可若是温晴还想图点别的,那便要由喜转悲。”
我撇嘴表示不满。
“殿下如今说起话来,怎么也喜欢兜弯子。”
魏驰嗔笑出了声。
“本王只是想同柒娘多说几句话而已,柒娘竟然嫌弃本王?”
我看向他,紧了下鼻子,撒娇笑道:“奴婢心急嘛,想快点听到实情。”
“上官铎人是被找回来了,却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连家人都不认得,而且......”
我定定地看着魏驰,等着“而且”后面的话。
“而且,上官铎还带回来一个美娇娘,据说是他的救命恩人。你说,温晴是该悲呢,还是该悲呢?”
我半张着嘴傻了半晌,感觉世事真是无常且荒唐。
“万万没想到,话本子里才会有的烂俗情节,竟也会发生在温小娘子身上。”
魏驰调侃起我来:“说不定,哪天也会发生在柒娘身上。”
我冷眉冷眼看他。
魏驰低头写字,同时问我:“若是有一日,本王也同上官副将一般,忘了柒娘,还带了个美娇娘回来,柒娘会如何?”
呵......
魏驰可真敢想。
可惜,他是没这个机会了。
茶壶里热气沸腾,菊花香气扑鼻而入。
倒了一盏茶,我端起去给魏驰。
朝他走近时,我回道:“那不更好,到时柒娘就自由了,丢下殿下,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刚刚还开玩笑的脸,瞬间就黑了三度。
魏驰沉着脸,没好气地给了我个眼刀子,正襟危坐,继续提着袖子,润墨写字。
这是又生气了。
是个生气却极其好哄的王爷。
我在他身侧坐下,将菊花茶推到了他手边,转手将糯团儿从案桌上抱了下去。
扭头正要去哄魏驰时,却见他笔下那一行行的隶书。
时和岁丰,取予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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