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晨感觉自己好像做梦一样,梦里飘飘荡荡的没有落脚点,全身疼的难受真实,还不停的有人在晃她喊她。
“凡晨小师父……凡晨小师父……凡晨小师父?”
“五娘子,凡晨小师父能醒吗?”吕大婶担心的问旁边醒来的娘子。
五娘子抬头看了看棺材上方,“能醒过来,可能还需要点时间。”
五娘子吃力的被扶出棺材,看着受伤的吕大叔道,“谢谢你们救了我。”
吕大叔黯然的摇摇头,“是我们观主救了你,你进村那天她看了你的气运,开始为你布置了这个滞魂阵,她说你是她邀请来的,她应该要确保你无恙离开。”
吕大婶旁听完蹲下呜呜大哭,“善保先生也是我们观主请来的,他怎么不能保观主没事?”
五娘子靠着棺材回看里面的人,脸上带着嘲讽的嗤笑,“你们指望善保先生帮你们观主?痴人说梦呢??我去找她……”
吕大婶紧紧的咬着五娘子的衣服,满目伤心的不松口。
“观主说,不到三日谁也不能离开宅子,昨夜大门被人敲了一夜,炸雷闪电也响了一夜,别浪费了观主的好意,”吕大叔说完蹒跚的去了厨房,端了一碗糯米汤配小白菜给五娘子。
“你刚醒魂魄不稳快吃了,今天一天一夜都不会安全的,昨夜五更天时间,观主还敲了一波千军万马送人进去。”
五娘子接过饭好半天,靠着棺材小口的吃着,发软僵硬的身体,慢慢的有了点暖和气,一碗稀饭吃完,吕大叔又给端来豆腐汤。
“五娘子,糯米汤回阳气人间,豆腐汤是续命的,你快给喝完了。”
“你也受伤了,怎么不收拾收拾?”五娘子指了指吕大叔的尾巴。
“雷打的药治不了,得它自己慢慢的长才行,”吕大叔回头看了一眼解释。
吕大婶给五娘子搬了躺椅过来,放在门口有太阳的地方。
“五娘子,你吃过了在太阳下晒晒,我们守着凡晨小师父他们……”
“吕大叔开门了,我来拿东西去鹿儿台,”门口传来凡晨轻快的声音。
屋里三个人互看一眼都不说话,沉默的在各自无声的位置上坐着。
“吕大婶?吕大婶开门啊!观主受伤了你们怎么不开门?”
“肯定趁观主不在宅子里偷懒了,”门外康浩的声音响起。
“吕大叔,吕大婶……”
大门持续的被敲了一个多小时才安静下来,中午五娘子又吃了茶叶米饭,一块肉,喝了一碗葱头萝卜汤。
“葱头汤好难喝,”五娘子捏着鼻子小声道。
“你第一天回来身体里有污秽,喝它是温养清肠明目的,葱头萝卜汤还叫清白汤,意思重新做人清清白白的,五娘子,你可别辜负我们观主的好意,”吕大婶接过汤碗,递给五娘子一盒蜜枣。
“你们观主真讲究……”五娘子扯嘴笑了一下。
“我们走了的老观主讲究,观主不是太讲究这些,就跟这宅子一样,老观主要是在的话,他最起码会提前一年过来住,给宅子养的都是人活气。”
“观主去年快十二月底来的,来后除了凡晨小师父他们在的时间里,有一日三餐正常烟火外,后面基本上是不怎么开火的,也不怎么烧香净宅,直到正月来人了,宅子里才重新点了香炉敬香,”吕大叔坐在地上一边絮叨说话,一边抓香灰埋香点上。
五娘子歪头坐躺椅里,看絮絮叨叨的吕大叔两口子了,眼底闪过茫然失落。
三人在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其实也不是想聊天,就是期望用说话的方式,压住心里的害怕和悲伤,天空再次起了电闪雷鸣,还有哗啦啦的大雨。
吕大婶给五娘子弄屋里,她站在门口抬头看天,身后两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莫名的觉得悲伤笼罩着她。
吕大叔耷拉着脑袋,听鹿儿台有气无力的鼓棒声,“观主这是要收阵了吧!鹿儿台那里肯定生还的人不多。”
五娘子走到棺材跟前弯身,“鹿儿台怎么了?”
“鹿儿台收阵了,”吕大叔轻轻的回答。
“现在收阵?这次送了多少人进去?”五娘子不敢相信的抬起头问吕大叔,真人皮影戏最少要唱够三天,如果没唱到三天,就说明全军覆没了。
人头木偶戏,最早来源湘家缝补的赶尸匠们,他们出门赶尸挣钱,一次赶不了多少就想出一个办法。
每个丧了的人挖一块,然后给拼凑到一起掏空,用竹竿架子固定把人带回去,回到家分分能有十多家的样子,这样既能满足每一家的思念,又能很好的挣钱养家,还得了一份功德。
后来被江湖术士看了觉得好,这可比木偶马皮戏做的逼真,便夜里挖了埋的人弄出来拼凑,放点秘制的药水,不腐不烂不臭的,还轻松好携带,表演时也是活灵活现的,很得达官贵人们的青睐邀约。
再后来有跑江湖杂耍的看了心动,他们没有术士的本事,可以赋予木偶人灵魂,但是他们比术士要没道德底线。
那就抓孩子、抓男女老幼,用秘制药水给皮脱了,用人和动物的皮互换长好,然后开始街头表演卖艺杂耍,这是丧失人性的杂耍,在历朝历代被抓到了都是直接砍头,即使如此严厉的惩罚,都杜绝不了贪婪的耍戏人。
木偶戏里的千军万马严格唱起来,就跟唱戏的路数一样。
按照出阵、侦探、巡逻、造营、开拔、冲锋,回马枪,收阵,一般一出是一天,按规格昨天是出阵,今天是侦探,就是用最快一天三出的话,今天也轮不到收阵,现在中午刚过去就收阵了,说明死的惨烈片甲不留。
“你们观主有没有说过,今年要收了多少人的头?”五娘子沉声追问老两口。
“观主大年三十见了血,大年初一破戒收了闻家十多个年轻人,还有一个鹿儿村的地仙鹿先生,观主……今年是有多少收多少,一个都不会剩,至于台下的人,全都被送进了鹿儿墓里了,”吕大叔倔强的回答五娘子。
五娘子骇然的跌落在椅子里,看着吕大叔喃喃道,“王……王万举带来的人能跑掉吗?”
吕大叔没回答,反而道,“观主邀请的时候就说了,今年与十年前不一样,生死自负!王先生能来说明他是自愿的。”
五娘子张了张嘴好半天又闭上了,三人坐在屋里,雾霭沉沉的看着院子里的雨帘,轰鸣的雷声大作,呲啦的闪电,密密的去了鹿儿台,雷声一道比一道急,天就像破了窟窿一样顷盆大雨的。
……
天黑五娘子安静的吃着饭,门口一波又一波的人敲门,有温和有愤怒还有哀求的,不管它们怎么敲大门始终不开。
深夜吕大叔趴在棺材上半梦半醒,感觉有人拉着他去了门口,耳边还温声细语的说道。
“吕大叔,张姐姐好可怜,全身没一块好地方了,她被闻家人捉住,挂在院子里做成了风筝,你快跟我去救救她。”
“丁夫人?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被观主送走了吗……”吕大叔陡然惊醒过来,浑身冷汗的看着自己的手,正在握着门拴拉到了一半。
吕大叔转身就跑回小屋,看吕大婶和五娘子都一脑门汗淋淋的,他赶紧拿起竹枝,对着俩人面门扫了扫。
吕大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气,豆大眼泪淌的跟河一样,“观主……观主被人做成了风筝老头子。”
五娘子愣愣的看着老两口没说话。
吕大叔转身趴在棺材上看凡晨他们,“凡晨小师父,观主跟她的老友一样了,你们什么时候醒呀?你快醒啊……”
回答他的,除了院子里吹来的冷风,还有火苗的炸花声。
凡晨跟康浩瑟瑟发抖的缩在闻家院子角落里,他们是被小孩的妻子招过来的,从来便一直躲在洞里不敢露头。
闻家院子里死了一地又一地的人,凄厉的惨叫声,从天黑就没停过,凡晨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涌来闻家人的院子里了。
“你终是落我闻道虬手里了,不枉我留了那女人一魂,她果然中了大用,张虚呀张虚,我不仅要把你制成人偶,我还要把你分制成蜡烛,一点一滴的烧尽你的魂魄。”
“观……”
“凡晨我手上有万灵火,过了四点你们被招回去的时候,便点了我的长明灯吧,灯在鹿儿台的灯柱上,让我随万灵火走,不要做任何徒劳的事情。”
“唉!我大年三十见了血,大年初一破了杀生,轮回路上没有我了,只拜托你们带她最后一缕魂散了,小家伙我的东西便宜你了。”
凡晨跟康浩睁大眼睛捂住嘴,耳边若隐若现的叹息声里,没有一点的重量,飘忽着好像受尽了所有的折磨苦难,依旧还是那么满不在乎的口吻。
闻家院里时而高兴时而兴奋,空气里还有闷闷的痛苦声,康浩想往外出去,被凡晨紧紧的拉住,两人躲在漆黑的洞里度日如年,终于听不见痛苦的闷哼声了。
凡晨感觉脑袋一疼,有什么大木棒子打了她的天灵盖,疼的她整个人发蒙发颤。
“凡晨小师父?凡晨小师父?”吕大叔两口子急切的喊凡晨。
凡晨迷迷瞪瞪的被人喊醒,她睁开眼睛看见吕大叔两口子,两口子喜极而泣的脸上都是泪,她猛然坐起身看了看四周,莹莹的烛光好像带着观主的笑意,凡晨翻身就往外爬。
“我背你,”吕大叔扶起凡晨道。
“喝了百家汤再走,不然……不然没力气送观主,”吕大婶忍着泪把糯米汤送凡晨嘴边。
凡晨回头看康浩,他靠着棺材没说话,眼里都是肯定的笑意,凡晨就着吕大婶的手,恨不得拿了脑袋往里面灌糯米汤饭。
一碗饭吃完,吕大叔背着凡晨打开门,头也不回的冲进了夜色里。
吕大婶五娘子立刻跑过去,俩人合力的把门外的东西驱逐出去。
康浩自己跑去厨房吃了糯米饭,又喝了了一杯茶,抓起香灰揉了揉双手,去卧室找了鼓拴在腰上,把两根鼓棒拴在手上再次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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