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走回酒店,等晚上沐清安躺倒床上才觉得浑身酸疼,看自己手表上的两万多步的步数惊了又惊。
他真是小看了晨雨曦。
第二天,晨雨曦肿着眼睛带沐清安出去玩,安排的日程是骑自行车绕城一周,把沐清安累个好歹。
他发现他是完完全全小看了晨雨曦。
第三天去动物园逛了一天,是最轻松的一天。
第四天,晨雨曦带着他退了酒店,拿着行李坐上大巴,去一个他没见过的地名。
车往山里开,越来越茂密的树林让他隐隐不安。
“该不会你的最终目的是要把我买了吧。”
晨雨曦觉得好笑,直愣愣地盯着他,调戏道。
“对啊,沐美人。马上要把你卖了给别人当媳妇了。”
“Big胆,敢卖晨氏大小姐的朋友!好啊,马上晨氏就把你抓走!”沐清安一脸正色道。
晨雨曦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晌午头,两人在一个镇上下车。晨雨曦一下车就找了个地方吐了。
“我还以为你不怎么说话了是因为你饿了,没想到你晕车。”
沐清安一脸担忧,把矿泉水打开递给她。
晨雨曦接过漱了漱口。
“我还以为我能驯服晕车了呢。”
她傻呵呵地笑着说。
沐清安哭笑不得。
两人找了个凉面店解决了中午饭。等到民宿老板开车把两人接走。
两人乖巧地坐在后座上,安静看着山野风景。
“你们定的是两个双床房的对吧?一个房间能睡下三四个人的。”
“对。”
“已经都收拾好了,剩下的人需要什么时候接?”
“今天下午六点要到两个,明天中午十一点到三个,在今天同样的地方接就行了。我已经把您的电话给他们了。”
“好。”
沐清安听得一头雾水。等进了超大双床房就更疑惑了。
他收拾完东西准备找晨雨曦问问,半天没看到人。
民宿老板告诉他,晨雨曦出去溜民宿的小狗了。
等一个小时后晨雨曦回来,她背着渔具又要走。
“你去哪?”
沐清安拉住她。
“老板娘带我去钓鱼啊,你去不去?”晨雨曦提着桶,笑着问他。
然后沐清安就稀里糊涂地坐在水库边守着鱼竿了。连他本来要问的事也忘了。
晨雨曦和沐清安的耐性都很好,两人都撑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
老板娘则在一旁随性地备饵,挥杆,上鱼,又笑他们太正经。
等暮色苍茫,几个人才往回走。
“今天想吃鱼吗?”
老板娘提着半筐鱼问他们俩,晨雨曦扛着渔具兴奋地点头,沐清安提着个小筐,里面是他和晨雨曦钓到的两条小鱼也没什么意见。
等几人近了,就看见有人站在院子门口,像是在等人。
罗晓一个飞奔,撞得晨雨曦身形不稳。
“小曦,想死我了。”
“好了好了,别把鱼竿撞掉了。”晨雨曦把罗晓从身上扒拉下来。
“我还以为有人会专门迎接我们,结果来了半天还要我俩等。”欧阳欣然抱怨地瘪瘪嘴。
“哎呀,给大家去钓晚饭去了。”晨雨曦指了指筐。
欧阳欣然这才看到拎筐的沐清安。
“你怎么也在这?”
沐清安笑着看着她。
“倒是让欣然小姐失望了。”
“还好吧,不失望也不期望。”欧阳欣然白他一眼,哼一声后走开了。
沐清安站在原地觉得莫名其妙。
罗晓来了后,民宿就热闹了很多,等到第二天,就更热闹了。沐清安遛完狗回来,就看见林叙然和罗晓站在院子里对吵,大致就是不想在这看见对方。欧阳凌诺和欧阳欣然也站在一旁争锋相对。
直到二楼有人开窗打断。
“吵什么吵,还叫不叫人好好打游戏了!干嘛呀,有空去帮忙做午饭,有什么好吵的?”
老板娘张翡气愤地嚷道。
底下的人静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晨雨曦也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看下面又看看老板娘。
张翡看人都安静了,就换了一副笑脸。
“欢迎你们来到拂水小院,房间在楼上哦,记得轻手轻脚地把行李抬上来昂。”
语罢,她把旁边晨雨曦看热闹的脑袋按了回去。
“走,继续打游戏。”
午饭时倒挺和谐,大家都安静吃自己的饭,没有人说话。但估计是都有点怕老板娘,等老板娘一走,一桌子就热闹地聊起来。
但是缺点就是说话的人太多,话太密,晨雨曦根本就听不清谁在说什么。
因为活动取消,林叙然几个被顺带安排了休假。就跟着来了。而罗晓和欧阳欣然是因为找晨雨曦出去玩而得知的,无论说什么也要来找她。
但好像人聚在一起就不是那么和谐。
老板娘实在忍不了他们一直闹哄哄,让老板带着他们一群孩子坐快艇去水库上玩。晚上自己带着他们在院里露营烧烤。
城里的少爷小姐倒是玩得很舒心。
“你要辣的还是不辣的?”郁闲烯撒着佐料,问旁边等烤串的晨雨曦。
“辣的,我要变态辣。”晨雨曦的目光紧紧盯着烤串。
“你胃不好,微辣就行了。”郁闲烯撒了一点点辣。
“……这和不辣有什么区别?”
晨雨曦无语凝噎。
“中辣中辣,求你了,再加一点。”晨雨曦不服气地和他讨价还价。
郁闲烯又撒了一点辣。
“再来一点,真的,要不然没有味道。”晨雨曦继续央求。
“肉都是腌过的,已经很入味了。辣吃多了不好。”话是这么说但郁闲烯还是又撒了些。
“谢谢。”
看着烤串平均地铺满了红艳艳的辣椒,晨雨曦欢喜地走了。
“冰的饮料缓一下再喝。”
郁闲烯追着嘱咐一句。
夜月下,夏日燥热遇上深山的潮气,众人坐在院里,蝉鸣阵阵,凉风习习。
晨雨曦开心炫串,一杯接着一杯喝饮料。欧阳凌诺坐在她旁边,两人时不时聊几句,欧阳凌诺笑着侧目看她,给两人扇风。
看晨雨曦吃完意犹未尽,欧阳凌诺又去给她拿了冰淇淋。
晨雨曦刚拆开包装,手里的香草冰淇淋就被身后来的人抽走了。
“我说了,冰的现在不能吃。”
郁闲烯脸出奇得黑。
晨雨曦刚想反驳两句,但又不占理,张着嘴找不出反驳的话。
仗着郁闲烯平时就是顶多说几句严肃的话不会真发脾气,晨雨曦也不让步,两人就那么僵。
“多大的事,犯不着生气。再说我也在吃冰的,你怎么不管我?”欧阳凌诺一边赔笑一边劝和。
“你的事我不关心。没你事,滚一边去,我和她说事呢!”郁闲烯不耐烦地抬腿踹他。
意识到郁闲烯好像是真生气了,晨雨曦一秒怂。
“不吃了,我现在不吃。我等一会再吃。”
郁闲烯瞥了她一眼,无奈地皱了皱眉。
“行,半个小时你再来找我拿。”
“……半个小时早就化了。”
晨雨曦不满地小声嘀咕。
“……嘀咕什么呢?我又不傻,当然会给你放冰箱里。”郁闲烯好笑地看着低垂着脑袋的女孩。
但事实证明,有些事晨雨曦过一会很容易就忘了。后来那个香草冰淇淋就孤零零一直躺在冰箱里。
人总是在夜晚静默的时候胡思乱想,趁着脑子里浓雾一片时,涌进哀伤和自嘲。
夏夜里的喧嚷,是不止于寂寥的蝉鸣的,还有少年纷扰的愁思。
溟蒙的烟,一层层被风推开。
沐清安望着一片幽深的远方,心情是无尽的沉重。
片刻的欢愉,对他来说没什么用,甚至加重了他这些天的惶惶不安。
他无法在如此的时节稳定自己的心绪去投入到娱乐当中。更何况他能从周围人身上察觉到对于自己的探究和试探。他也没有勇气再把自己糟糕的身世再重述一遍。
他并不是想要晨雨曦一个人知道,他只是想要一个人能听他倾诉,能理解他于微末之中的沉默与不可言说。
少年轻轻摇头,在夜里不住地叹息。
静默之中,清脆的推门声格外突兀。
“怎么躲在外面?又抽烟……真是的,一分开,你又这样。”
少年回头,眼神微微诧异,片刻又淡然一笑。
“没事,有点戒不掉,压力大总想抽两口。”
见来人靠近,他轻轻笑着灭掉了烟。
“人就活几十年,哪经得起你这样造作?虽然被抓住的次数不多,但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劝诫的话了,你自己都明白。”
“嗯,我都明白……”
“近几日怎么样?打你电话老是关机。”
“手机在董姐那,应该是关机了,打不通正常。这几日小曦带着我闲逛,倒是清闲。”
“……网上的事是真是假?”
思考再三,郁闲烯还是问出了这些天一直想问的话。
“你相信我吗?”
“相信啊。”
沐清安扯出一个笑。
“相信就不会问……”
郁闲烯被对堵得哑口无言,他被这种不置可否的态度压得心里难受。
他知道沐清安的家庭条件不怎么好,甚至连书都读不起。但没想过会和那样的经历挂钩。
郁闲烯向来觉得沐清安是最互相理解,也是最合得来的朋友。但如今看来,原来他们所共处的两年里,郁闲烯都不曾了解过他。
两个人站在阳台沉默,未散去的烟丝一缕一缕在空中飘荡。
“……以后怎么办?”
“以后?问那种不存在的东西做什么……”
沐清安的声音轻轻的,像满不在乎一般。
但郁闲烯清楚,沐清安比谁都渴望成功,渴望一个可见的未来。
郁闲烯说不出劝慰的话,他总是在别人的难堪前,呆呆地矗立着,心情苦涩却无法言语,在晨雨曦面前是这样,在沐清安面前也是这样。因为他的人生要比他们正常的多,所以无论怎么开口,都是站在至高点上评判。
在朋友之间,没有人愿意提及自己不如意的家庭经历。这总是会过于沉重,除了沉默也说不出什么。
“有什么我帮得上的地方,就告诉我吧。”
郁闲烯看着他,郑重地说。
“但愿吧。”
“他们应该是要舍弃我了。”
“其实遗憾的是,它在我触碰之后,却要离我远去。拥有过再失去,果然是最痛的。”
沐清安垂着头轻摇了摇,神情淡然。
他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即使悲伤的要死,却总是藏着不给任何人看。
“小曦什么态度,她知道了吗?”
郁闲烯问道。
因为是晨雨曦带沐清安出来散心的,晨雨曦全然不知情的可能性不大。
“她知道了,但是让她回忆起同样不好的事了。聊完天,回去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哭了,哭得可可怜了,说实话,第一次看她哭,我真的被吓着了,我都在哪自我怀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看她那个势头是天真的相信诚星会保我。”
“她哭了?也许是共情了吧……天真?她可从来不是天真的人,就算公司不保你,她也会死犟到底。如果公司真的要在这种时候放弃你,只会是两败俱伤。因为他们曾经已经做出了最愚蠢的决定,就是把你放到诚星唯一合法继承人的身边,成为了她的朋友。”
“她没有必要帮我。”
“是没有必要,但是她会……你清楚她的为人。”
“……”
“帮我,于她无益。”
“因为利益聚集在一起的,不叫朋友。更何况,那本就不是你做错的事。”
“……你不需要用朋友的滤镜看待我。显然我一直都有错,我不该奢望那些不属于我的追捧和荣耀。我本应该隐姓埋名的过平淡的日子,浪荡混迹在社会里。却攀附上了不属于我的生活,接受了精英教育,认识了和我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这个世界是不允许一个人的生活与他的出身不对等的,它只是要收回我所贪得无厌得到的那部分了。”
身份与地位的不匹配,使他们的成长经历和眼界观念有渊之隔。无论怎么融洽和谐,沐清安都始终觉得自己与任何人都不亲近。
“我妄图完全与过去,与家庭割离。在那些日夜里,我理所应当地接受了那些我配不上的资源。这样的结局也是我应得的。所以最后也不应该是你们帮我收拾残局。”
“不要同情我,这是最合理的结局。”
少年迎着风,汹涌的泪止不住的流,他轻轻摇头,不再言语。
无穷无尽的绝望将少年湮灭,那些眼前的光景清晰的映照着他内心的苟且。
这不可醒来的梦啊……
让他提心吊胆穿行在繁华的过客中,没有一刻的享受,也不敢停留驻足,只有虚无和担惊受怕。
郁闲烯拍了拍他的肩,沉默着递出了纸。
少年老成是迫于环境而产生的,没有人想生下来就懂得所有道理,一面世故一面虚伪。总是妄想独立,能早日摆脱命运的施压,却又陷在世俗的欲望与所剩无几的尊严中挣扎。
不好的原生家庭,就是无解的命题。
无论逃避还是割离,无论过去了多少年,都会是一个潜在的病,时不时会阵痛,即使表面看不出来,却也和健康的人始终不同。很多时候,我们无法确定这病会不会是然后人郁郁而终或者误入歧途的原因。
这样短暂的夜里,少年总是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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