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楚骁岩玩得好的宗室子弟或世家公子,基本逃不掉,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上辈子,因楚安澜的离世、叶辰曦的离京,敦亲王府与长公主府才避开了这场祸事牵连。
这一世,恐怕就没这么好运了。
这一世,楚安澜、叶辰曦与楚骁岩的接触更多、关系也更近了。
事态如何发展,真不好说。
夜风里,叶宛卿轻叹了口气。
楚安澜拎着灯凑近她:“宛卿,你身体不舒服么?怎么忽然开始叹气了?”
叶宛卿摇了摇头,道:“世子明日早些起身,陪我一起去佛堂听经吧?”
听经?
楚安澜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
第二天。
楚安澜睡到天光大亮。
此次来荣光寺,他没来得及回敦亲王府,因此只带了墨言一人。
他躺在床上,问道:“什么时辰了?”
墨言推开房门:“回世子,已经是巳时末了。”
巳时末?
楚安澜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光脚下床:“我昨夜不是说了,让你卯时就叫我起么?这个点,和尚都念完经了。再睡会儿,斋饭都吃不着了,去喝涮锅水得了!”
墨言连忙解释道:“郡主派人传了话来,说让世子睡够了再起,属下就没叫醒您。”
“宛卿让我睡的?”楚安澜喜出望外。
墨言一脸正直:“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就别讲了。”楚安澜光着脚走到木架子旁,取下中衣和外袍仔细套上。
墨言哽住。
眼瞧着,自家娇生惯养的世子自己洗了脸,难得认真地梳头发、束起高马尾。
等楚安澜收拾妥当,迈出院门时,斋堂都开饭了。
叶宛卿没在斋堂用饭,也没在法堂听经。
叶辰曦随口道:“妹子去雄宝殿了,她在那儿为人点了一盏长明灯,说去看一看。”
长明灯?
楚安澜收起笑容:“是为那个叫陆青橙的人点的么?”
“嘘……”叶辰曦小声道:“我瞎猜的,你别生气,也别让旁人知道此事。”
楚安澜饭也不吃了,闷声闷气地道:“我去瞅瞅。”
说着,也不管叶辰曦,自顾自往外走。
叶辰曦想要追上去,却见叶辰霆端着饭菜过来,问道:“我看安澜脸色不太好,你不跟过去看看?”
叶辰曦望着二弟取来的饭菜,两眼放光:“我饿,没力气,想吃大肘子。”
叶辰霆无奈叹气:“慎言。”
……
叶宛卿去了雄宝殿一趟。
前脚刚迈出殿门,就远远瞧见,冬日的阳光下,一身红衣的少年迎风朝她走来,如榴火一般。
走近时,身上还似乎带有怨气。
叶宛卿站在台阶上看他:“世子早。”
她今日穿着一身烟青色素裙,长发挽成松软的髻,簪着一对珍珠簪,温柔又貌美。
楚安澜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问道:“你来此处做什么?”
叶宛卿从容应道:“来上香。”
果然。
他当即越过叶宛卿,要往里走:“我也去上香。”
叶宛卿唇角微勾:“世子来此,不是想要上香,是来确定一件事吧?”
楚安澜突然停下脚步。
叶宛卿望向他的背影:“这座雄宝殿里,点着一盏写了‘陆青橙’名字的长明灯。世子还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
她的声音,忽然格外冷淡。
楚安澜转过身来,几步走回叶宛卿身边:“很久之前,陆继廉曾同我说过一件事。”
叶宛卿抿唇不语。
楚安澜继续道:“他说,‘青’,是他未来女儿那一代的字辈。”
“所以呢?”叶宛卿十分淡定。
楚安澜认真看着她的眸子:“你病重的那几日,不会是在梦中梦见嫁给陆继廉了吧?这陆青橙,不会是你在梦里和他生的女儿吧?”
叶宛卿如遭雷击,透彻的冷意,从头顶倾灌而下。
她近乎震惊地,看着楚安澜清澈又严肃的眸子。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摇头:“不是……”
不是梦。
“哈哈!”楚安澜再忍不住,双手叉腰,笑得前仰后合的:“我是在胡说八道逗你玩呢!你怎么被吓成这样?你这反应,我都要以为我编的是真的了!”
叶宛卿竟无言以对。
两人正对视,远处蓦地响起一阵脚步声。
叶辰霆带着叶辰曦,匆匆往雄宝殿走来。
叶辰霆神情严肃:“宛卿,安澜,我收到金都的飞鸽传书,太子妃昨夜薨了,我们需即刻赶回金都。”
即便早就知道太子妃会离世,乍一听见消息,叶宛卿还是生出一丝感慨。
她与太子妃不算亲近。
可她及笄前常住在太后宫中,太子妃隔几日便要去请安,见过的次数甚多。
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对于皇家来说,死一个太子妃,就像滴水入湖,溅起一滴浅浅涟漪后,便再无波浪。
这个太子妃没了,还会有下一个太子妃。
盯着她位置、盼着她薨逝的人,数不胜数。
早逝且无子嗣的太子妃,入不了帝王陪葬皇陵,仅能携着刻了姓氏的牌位葬入皇妃陵园。
没有人会记得,她曾有一个极为好听的名字——梦莲。
叶宛卿想,前一世,她死后,她的墓碑和牌位上的字,又是如何写的呢?
不。
她都没有属于她自己的墓碑。
她嫁给了陆继廉,作为陆继廉的妻,死后是要与陆继廉共用一副棺椁和墓穴、墓碑的。
她死在陆继廉前面,因此在陆继廉还活着的时候,她才可以短暂地独占那块墓碑、棺木和墓穴。
她的石碑上,大抵只会刻一行:故先妣陆叶氏之墓。
自出嫁那日起,她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活着时是陆夫人,死后是陆叶氏。
像她这样的女子,还有千千万万。
这便是生为女子的悲哀。
……
回京的路上,叶宛卿的心情不太好。
马车疾驶在官道上,道路两旁萧索的风景在飞快远去。
紧赶慢赶,到金都时,天依旧黑了。
傍晚时,刚下过一场小雪。
此时,白茫茫的一片。
前日还热闹的金都,因太子妃的薨逝,一下子变得肃静下来。
前几日新挂上的红联、红灯笼,全部被蒙上一片白布,一丝红和彩都没敢露出来。
过年的喜庆,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马车内。
叶辰曦眼眶泛红:“太子妃薨了,表哥一定很难过吧?当年他们大婚之时,金都一片红。这才几年,就换成了一片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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