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澈从忆梦长老的大殿离开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
他耷拉着脑袋跟在月予忆的身后,一路上都没再和月予忆说话。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弟子,见到景澈这副样子,都忍不住偷偷打量。
这一年时间过去,如今万渺宗所有弟子都知道师祖有多么宠景澈。
毕竟所有长老的乾坤袋都曾惨遭师祖的“观摩”。
可今日,景澈的表现显然是受了委屈,看样子,这委屈还和师祖有关。
天大的新鲜事。
毕竟隐匿行踪数十万年的师祖当众宣布“只为景澈而来”,如此举动足以让族中弟子脑补出一幕幕大戏。
师祖为人亲和,从来不摆架子。忆空大师兄看上去沉默寡言,实际上也是有求必应的好人。
有一次,两个弟子偷偷讨论着师祖和大师兄究竟会不会发展成“别的关系”,被大师兄撞了个正着,大师兄也只是清了一声嗓子,装作没听到一样快步离开了。
多善解人意的大师兄啊!
至于这种脑补算不算不敬师祖?
没关系,师祖根本不懂这些。
她只会笑着说:“对啊,我很爱景澈,也很爱你们。”
这让弟子们一边心生愧疚,一边讨论得更加肆无忌惮。
虽然藏书阁中没有话本子,但是人界有啊!大家都是去人界游历过的修真者,对视一眼、交换一个眼神就心知肚明了。
结果就是,还没等景澈和月予忆回到停月轩,关于这两位的最新传闻就已经传遍了微渺洲。
景澈此时却没有心情去管其他弟子的讨论。
他在闹脾气。
准确来说,他是想告诉师尊,“我在闹脾气”。
景澈就这样耷拉着脑袋,一直跟着月予忆回到了停月轩。
走进前院,月予忆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笑着问景澈:
“不高兴了?”
景澈一惊,差点撞了上去。
他连忙后退了一步,垂眸站在一边不说话。
月予忆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唉,孩子大了,这才一年时间,就不愿意和师尊说话了……”
景澈惶然抬起头,说:
“弟子没有不愿意。”
对上了月予忆隐隐带着笑意的眼神,景澈立即明白,他又被师尊逗了。
他轻呼了一口气,小声问:
“师尊,我真的要自己去人界吗?”
“是和忆梦长老的门下弟子一起去,不是只有你自己。”
“我不是说他们……师尊,您不陪我吗?”
“哈哈哈,果然还是小孩子,不敢自己出远门吗?”
“我不是小孩子了!”
景澈突然提高了声线,漆黑的双眸亮如雪芒。
月予忆的那句话触碰到了景澈某处原本不该如此敏感的神经。
话音刚落,景澈就立即意识到了自己刚才有多不像话。
景澈垂下头,低声说:
“弟子失礼,请师尊责罚。”
月予忆的神色微微诧异,看起来对景澈这样的反应毫无预料。
然后,这种诧异变成了更不易觉察的哀伤。
一阵沉默后,月予忆淡笑了一下,温声说:
“师尊何时责罚过你。”
说完,月予忆转过身,向后院走去。
师尊在难过。
这让景澈霎时间慌了神。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多过分。师尊对他这样好,他却因为心中杂念,与师尊刻意生疏着。
师尊为他而来,他怎么能让师尊难过。
景澈快步走上前,又在师尊身后一步的距离放缓了脚步,小心地捏住了师尊的衣袖:
“……师尊,我错了,您别生气。”
月予忆没回答,任由景澈捏着自己的衣袖。
两人一直走到了后院才停下。
已是傍晚,竹影在夕阳下铺陈成画。月予忆转过身,轻声对景澈说:
“师尊没有生气,只是有些难过。景澈,我不希望你在我面前有任何伪装。我是为你而回到这个世界的,我想让你这一世能过得快乐。如果我的存在反而让你不快乐了,岂非本末倒置?”
景澈攥着月予忆的衣袖,抿唇点头。
“是担心师尊不在身边,你体内的恶念会失控吗?”
“……是,师尊,我担心我到人界之后,会控制不住那些恶念。”
“这正是我要让你去人界的原因。”
月予忆认真地说:“景澈,如果你一直留在我身边,你体内残存的恶念永远都不会得到解决。你需要对自己如今的状态有更清楚的了解,去人界就是最好的检验机会。”
然后,她又宽慰地对景澈笑了笑:
“离开微渺洲之后,你肯定会出现不适应,尤其到人界之后,对你的考验才开始。景澈,就一天时间,去人界游历一天,试着控制那些杂念,而非被它们控制。”
景澈对上师尊温柔的眼神,低声问:
“师尊,如果我失败了,我被恶念控制了,怎么办?”
未知最令人畏惧。景澈刚重生,就被月予忆捡回了停月轩,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果没有师尊的控制,他在恶念的驱使下能做出什么事。
他不想再搅出任何一点事端,他绝不要成为师尊和万渺宗的污点。
月予忆笑了,握住了景澈微微颤抖的手:
“有师尊在呢,就算真的出了什么状况,师尊也能给你兜着底。而且,师尊相信你,你是我的弟子,你想做到的事情,一定能做到。”
她用关切的声音鼓励着景澈。
景澈顿时屏住了呼吸。
这还是他第一次牵住师尊的手。
虽然他知道师尊肯定是在哄孩子。
掌心覆上温热,安心感和罪恶感一同沿着指尖传递成了心头的战栗。
然后,战栗沿着陡然间失了节奏的心跳,烧灼成蔓延至整具身躯的流焰。
重新找回呼吸的频率后,景澈匆忙地抽出手,强行按捺心头不该有的纷杂情绪。
他顾不上自己此刻的样子有多狼狈多奇怪,没头没尾地留下一句“弟子回去收拾行囊”,就踉跄地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心虚地关上房门,慌张胡乱地收拾了一通行李之后,景澈终于找不到更多可以让他用来逃避的事情。
他双眼空洞,呆坐在了床榻上。
不知道多久,他突然自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声低哑的呜咽,埋首扑进了被褥中。
怎么办……
他心中的恶念真的被师尊都压制了吗?
那些欺师灭祖的杂念,真的出自他的本心吗?
他不是听话懂事的合格徒弟,师尊最后交代的话,他根本没办法听进去。
因为,在手掌感受到了来自师尊的温度后,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喧嚣得惹人心烦的声音。
师尊……
好喜欢师尊。
怎么办,如果师尊真的有读心的仙法,他这个大逆不道的徒弟是不是应该被逐出师门了?
可师尊说过,他今生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可以吗?
万渺宗的宗门条例,没有一条说过“徒弟不准肖想师尊”吧?
景澈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他在肖想自己的师尊。
一声崩溃的呜咽在濒临爆发之前,被景澈死死捂住嘴,从喉咙捂回了心口。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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