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小暑,夏夜暖风拂过醉宵阁。
笑闹声、歌声、伴随着轻柔的丝竹声,混杂着脂粉的甜香与茶香酒香,汇成一种微妙的和谐。
而虞衔锦自成一派。
他似乎换了熏香,身上原本馥郁的香气变成了清幽的昙花香。
外面的人不解其意,醉宵阁中的其他人却知道,那香气来自阿月养的昙花。
月予忆是立夏时分来到的醉宵阁,如今已过去了两个月。
最开始,虞衔锦还以为月予忆不会主动和别人打招呼。
结果两个月过去,所有歌女乐师、姑娘小侍,全都和月予忆熟络了起来。
虞衔锦对月予忆的印象逐渐更迭。
到最后,月予忆变成了虞衔锦心中“又傻又怂但是极其热爱搞事,并且在某些时候胆子大得离谱的,不省心不听话的小妖怪。”
就算这样,虞衔锦还觉得自己概括得不够全面。
毕竟不是所有初出茅庐的小妖怪,都敢冲到除妖师的面前找乐子。
“你就不担心他把你杀了?”
“不担心啊,他认识你,你认识我,那他就认识我了。认识就是朋友,朋友就不会互相动手。”
“你从哪儿学来的逻辑?”
“我听他们说的!”
那位除妖师朋友看着虞衔锦抽动的嘴角,笑得差点从椅子上仰下去。
这段对话发生在月予忆来到醉宵阁一个月的时候。
那时,月予忆对于“他们”的定义简单得令虞衔锦匪夷所思。
“除了你,棠花姐,杜雪柔,金掌柜,还有醉宵阁的其他人,剩下的都是他们。”
月予忆用“他们”统称自己不认识的所有人。
大多数都是醉宵阁的客人们。
虞衔锦可不指望月予忆能跟着那些客人学到什么好话。
不管说得多么清雅脱俗,醉宵阁终归都是一座歌楼。
这里有避人耳目来此议事的达官显贵、有附庸风雅的世家公子,也有寻欢作乐的商贾财主,三教九流,于此处成了一副混乱偏颇的众生相。
这样的环境,实在不适合小妖怪的身心健康。
于是虞衔锦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把最基础的人情世故教给了月予忆。
不指望她全都懂,别被算计坑害就行。
这两个月,原本就神秘的醉宵阁花魁,更是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不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可急坏了不少特意为虞衔锦而来的宾客。
但宾客们依旧耐心地等待着,因为大暑要到了。
醉宵阁历年的传统,每年大暑,醉宵阁的花魁会乘着夜色,在轩榭之上一舞倾城。
今日是小暑,从小暑这一天开始,一直到大暑的前一天,醉宵阁中除了花魁之外的其他人都会依次上台献艺。
三楼雅间中,月予忆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楼舞榭中翩然起舞的舞姬,兴奋地小声嚷着:
“哦!这个叫伏天舞,我知道!哇,春迎姐姐好漂亮啊……”
她伏在雅间的横栏上,看着舞榭上身姿曼妙的醉春迎,忍不住感慨着。
虞衔锦胆战心惊地盯着月予忆。
她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横栏,虞衔锦生怕她一个兴奋,直接从楼上跌了下去。
“狐狐,你大暑的时候要跳这支舞吗?”
月予忆转过头问虞衔锦。
虞衔锦适时拉着她离横栏远了一些,回答:
“每个人跳的舞都不一样,舞姬和舞伶跳的舞也不是同一种风格。”
月予忆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满脸期待地说:
“再有十多天,我就能看到你跳舞了是不是?”
虞衔锦抱着胳膊,笑吟吟地说:
“大暑那天的醉宵阁全都是人,我顾不上你,为了防止你到处乱跑,给我惹麻烦,我把你直接留在房间里,怎么样?”
月予忆的表情变得无比幽怨。
她吸了吸鼻子,闷声说:
“不行。”
虞衔锦憋着笑,看着月予忆委屈巴巴的表情,继续故意说:
“为什么不行?这样多好,你也安全,我也不用多操心,特别完美,就这么定……你怎么了?你,你别哭啊!”
虞衔锦吓得差点炸了毛。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面前眼眶通红,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月予忆,一时间失了分寸,原本伪装出来的戏谑表情尽数褪去。
月予忆顶着一双泪眼汪汪的眼睛,盯着虞衔锦不说话。
虞衔锦按下心中的慌乱,抬起手拭去了月予忆的眼角的泪花,小声说:
“别哭啊,傻兮兮的,玩笑话都听不出来?我什么时候把你丢下不管过。”
月予忆赌气转过头,趴在横栏上看着新上场的舞伶,不肯再搭理虞衔锦。
虞衔锦哭笑不得地凑上去,轻声说:
“我错了,我道歉,以后不这么逗你了。”
“……”
“生气啦?哄不好啦?真不打算搭理我啦?”
“……”
“大暑那天,我给你安排一个最好的位置,好不好?”
“哼。”
台下轻纱漫舞,笙箫柔婉,新上台的舞伶眉目俊秀,舞姿飘逸,引来满场喝彩。
月予忆看着舞伶的眼神,逐渐从赌气变成了真切的欣赏。
虞衔锦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台下的舞伶,又转过头看着一脸如痴如醉的月予忆,低声问:
“就这么爱看?”
月予忆轻哼了一声,视线依旧紧紧黏在舞伶的身上:
“他好看,比你还好看。”
“他比我好看?”
“嗯!”
月予忆斩钉截铁地回答。
虞衔锦再次被月予忆气笑了。
没事,对于被月予忆气笑这件事,虞衔锦都快习惯了。
他倚在横栏上,对侧着头故意不肯看他的月予忆说:
“来,月予忆,你转过来看着我的脸再说一遍。”
“不看。”
“转过来,看一眼就行。”
他又凑近了一些,低哑的声音带着蛊惑和引诱,如同最浓稠的蜜糖。
月予忆被耳边的温热气息吓得缩起了脖子,忿忿地转了过去:
“你干什……”
她愤慨的声音被眼前的景象截住了。
虞衔锦闲适地靠在横栏上,眼尾的朱砂红被潋滟眼波衬得更加艳丽,笑容带着显而易见的揶揄。
一对毛茸茸的赤红色狐耳在他的头顶晃了晃。
虞衔锦向前微微俯身,抓起月予忆的手放在了自己的狐耳上,歪着头,用慵懒妖娆的声线笑眯眯地问:
“再说一遍,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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