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声音虽然不大,但这句话却像一声惊雷砸在堂上,在场所有人都被他震得外焦里嫩:他去谈判的条件,是要做驸马!
朱全忠并不关心公主嫁给谁,但此时被李存勖这么一说,反而提醒了他。是啊,这个公主既然待字闺中,何不拿来给大郎?那样我的权势岂不是更大?做个外戚,感觉很好嘛。料想官家也不会拒绝吧!他不由地把目光投向李九娘,这才发现这位公主唇红齿白,十分娇艳,不由心中想到,有此儿媳,倒也不错。不如先由李存勖去南山送死,自己再借勤王之功,向官家提亲不迟。他想到好处,不觉嘴边都微微露出笑容。
李九娘大吃一惊,根本没想到父皇没救出来,这叶友孝却居然打起自己的主意来!发怒之前盯住叶友孝,却猛然发现眼前的这青年剑眉星眸,好像也是一表人才。暗想前些年自己第一次看《梁祝》时春心拨动,难道就是为了他?莫非冥冥之中,也是天意?哦还有,现在该叫他,李三郎了。既然是郡王之子,虽然出言孟浪,也不能说毫无可能吧?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忘了生气怒斥,反而面容柔和盯住了李存勖看。
张惠见官人闻言之后居然露出了奇怪的笑容,心中暗想莫不成官人动了歪心思?那还不如把李九娘送给这李三郎,反正对自己也没啥损失,倒可以防微杜渐。眼光转过去看李九娘,才意外发现李九娘居然并未呵斥李存勖!张惠秀眉微蹙,暗道一声古怪:九娘性如烈火,如此冒犯她,李家三郎只合去死!九娘并未发怒,莫非是因为以前曾经同台表演,有些感情?况且他是李郡王的王子,地位也相差不多。而且李九娘年纪不大却风情万种,还说过要给自己送个郎君来。想到这里,不觉脸上有些发热。
郡王没有开口,宣武镇众人自然不敢说话,但心中都觉得这小道士一定得了失心疯,否则怎敢如此孟浪!李振更是想到,这李三郎也就是临死前过把嘴瘾罢了,金枝玉叶的公主,岂是你个小道士能觊觎的?纵然你现在有了李克用做靠山……不好!若李克用成了外戚,那么宣武镇危矣!但转念一想,他若上了山,便是九死一生,眼下且容他轻狂。
朱全忠猛然哈哈大笑起来,众人目光都投向了他,只听朱全忠大声说道:
“你倒有志气!孤答应你!若你果然救驾回銮,孤便为你向官家保媒!”
宣武镇众人都呆住了,大王怎么竟然答应了这李家三郎的无理要求?他们不知道,朱全忠刚才突然想起自己当初是怎么追求张惠的!一瞬间竟然对小道士颇有知己之感,索性答应下来。
李振嘴角微微一笑,深知大王哪里是要给他保媒,分明是要他色令智昏上山送死,让李克用绝后。这样李克用肯定会与岐王决死一战,报丧子之痛,大王就好坐收渔利。
李九娘当然要矜持一下:
“朱郡王好计较,把奴家做了筹码,救驾大功却归于自家!”
在闺蜜和丈夫两者间,张惠没有第二个立场:
“哎呀,九娘说哪里话来,救驾救的可是你的父皇啊!九娘忠孝节烈,竟然舍身救父皇,当真可做二十五孝啦。”马上又附耳对李九娘说:
“你急什么啊,帝王家的婚姻,哪有那么随便?而且答应不答应,不还在官家吗?”
张惠这么软硬兼施,又说明只要昭宗不允许,这婚事就是泡影。这几句话,果然让李九娘感到心情大定,而且也给足了自己面子,能够下台了。当即朝着李存勖冷哼一声:
“主意敢打到奴家身上,你也不看看自己有何本领!当真可笑之极!”
李存勖愣住了:自己一句狂言,没有被李九娘骂的狗血喷头,也没使朱全忠暴跳如雷,命人将自己打杀,堂上众人都没有耻笑自己。
哎呀看起来,胆大才能有老婆啊!
爱了就要说出来!
他看看朱全忠,却见朱全忠面无表情地也在看自己。当即大声说道:
“在下师从玄水利师父时,也习得六韬三略,也学过纵横捭阖!朱郡王能识英才,不愧豪杰!只要九公主答应招驸马,只要朱郡王同意保媒,”
他左手抱住右手,行了一个道教的拱手礼,目光炯炯扫视在场众人说道:
“在下这就前往南山,定然说动岐王,使得圣驾回銮!”
李九娘满心疑惑,听李存勖大言炎炎,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她救父心切,无论如何也要去看个虚实,当即也说道:
“既然李郎君如此高义,奴家也随你前往!若那岐王猖狂,奴这公主身份,也会令他束手,当能保你性命。”
李存勖心中好笑:你只是公主,岐王可是连你父亲当今官家都敢劫持的主!而且现在李九娘成为自己娇妻的可能性已经具备,他可舍不得让公主涉险了:
“公主,咱们将来可是一家人,去南山的风险我一人扛了!你就留在朱郡王这里,等我的好消息!”
在场诸人听他乱撒狗粮,都是又笑又气,却也有几分佩服。
尤其是李九娘,听过的阿谀奉承何止千万,但如此充满男人味的庇护,却是第一次领教。本来嘛,身为公主,谁敢对她不敬?就连岐王的大郎,只因当街调戏她两句,就被黄四娘取了性命。别人谁敢惹她?
所以从没有男人说过要保护她,更没人发誓要舍己救她。
大家都没有表现机会。
作为益昌公主,她不需要男人保护;但作为女性,心理上甚至生理上,还是幻想有男人为她遮风挡雨。故此李存勖几句话,着实狠狠拨动了李九娘的心弦,竟然让她产生了“今生就靠他了”的念头,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父皇的安危才是她时时挂念、放心不下的。立刻娇嗔道:
“你怎么胡说一通?父皇蒙尘,我这当公主的岂能袖手旁观!”
说着抓住张惠的手:“不论王妃阿姐待我多好,我也坐不住啊。”
张惠心里感慨:李三郎狂言要做驸马,公主却只是轻描淡写带过。看来这李郎君的鲁莽告白,也不是那么不靠谱。而他那几句充满男人气概的豪言壮语,又有几个女人会置若罔闻?即便是自己的官人,也没对自己说过如此贴心温暖的话啊!难怪李九娘舍不得斥责他狂妄呢。
想到这里,不禁把目光投向自己官人。
朱全忠心中正在好笑:臭小子果然色令智昏,只顾一心讨公主喜欢,竟全然忘了那岐王的疯狂残暴!甚好甚好,就要你去激怒岐王,等他砍了你脑袋,我就有了进军南山的借口!
“哈哈,自古英雄出少年,李三郎果然不负此言!你放宽心,岐王也是一方节帅,知道本王和你阿耶的厉害!孤一言九鼎,只要你说服岐王送驾回銮,孤定向官家为你保媒!”
李振和葛从周笑着相视,两人肚子都笑疼了,只是不敢笑出声来:大王竟然如此善于表演,没见过啊?保媒?在阎王那里保媒吧?哈哈。
张惠见官人发话,连忙劝阻好闺蜜:
“九娘与岐王有杀子之痛,只怕不宜现身南山。”
朱全忠大手一摆:“什么杀子之痛?一个养子罢了!九公主与岐王分清道理,正好冰释前嫌嘛,哈哈。”
心里却在想着,如果岐王真的杀了这公主,那自己发兵南山,就更有理由了。至于做皇亲国戚,不论救了圣驾还是立了太子,自己都是功德巍巍,那时让大郎尚个公主,还不简单?
李存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公主,王妃所言甚是,公主不得不防,小道觉得,公主还是暂居王府,静候佳音为好。”
李九娘不耐烦了,柳眉也又蹙了起来:
“你年纪不大却长了一张婆婆嘴,好不絮叨!四娘,备马!”
黄四娘其实也反对公主上山,但见公主去意已决,遂暗下决心:拼了这性命不要,也务必要保公主平安。罢罢,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说的就是奴家了吧?
正想之间,听见公主吩咐,也不多话,径自出门去把坐骑拉来。
朱全忠心里倒是暗暗佩服这两个青年。为救君父,视死如归,真是好样的!心里也暗暗下了决心:今后每年他俩的忌日,一定要好生祭祀他们,对得起他们的英灵,也好趁机宣扬这种为君主献身的无畏精神,让宣武镇上下都忠于自己、勇于献身。想通这一节,马上一挥大手:
“裕儿,去领上三百兵马,护送他两个进山!”
朱友裕大声回答:“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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