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君臣不知道的是,现在的梁王,正在左右横跳。
本来按照夫人的临终遗嘱,朱全忠已经放弃了篡位的打算了。他把自己关在内室里,沉浸在悲哀中,万事不关心。
潞州?不打了!
李克用?不管了!
国家的兵权?不要了!
官家?由他去吧!
他只管点点滴滴回忆自己的妻子,从同州砍柴时候初识张惠,到后来迎娶入府,何等浪漫!
军旅倥偬,这位夫人,提出了多少绝佳建议?
直到生命的最后,还在建议自己,不要篡唐。
不是可怜唐朝官家,而是担心自己会遭受无妄之灾。
真想再问她一次:做了皇帝不就是“万岁”了吗?何来无妄之灾?
不过,夫人从来没有错过。临终前的遗言,更是郑重万分。
朱全忠终于收敛起了篡唐的野心,只是一个人静静回忆与夫人的美好过往。
但箭在弦上的时候,很难阻止这支箭。
只是没想到,让这支箭发射出去的动力,却来自一个女人。
朱友文的妻子,王氏。
这个漂亮妩媚的儿媳妇,让朱全忠按捺不住兽性。而王氏本人,事后也只是告诉自己,她只是服从家翁,服从大王而已。
而且,她也无力拒绝。
朱全忠感到空前的满足。这种满足,是一种自由自在的满足。
自从与张惠结婚以后,张惠讲究的夫妻之间举案齐眉,这种旧式礼法,朱全忠一开始不适应,但是时间长了以后,居然变成了习惯。
张惠很满意。
但现在王氏的到来,让朱全忠忽然发现:原来男人对女人的征服,还可以这样做!
朱全忠身上已经被张惠驯化的兽性,在失去了铁链约束后,猛然爆发了。
更糟糕的是,受难的不仅仅是王氏一个女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腐朽的大唐朝廷。
离开了内室,离开了女人,朱全忠变得比以前更加嚣张,更加充满征服欲,更加充满兽性。
说现在的朱全忠是个半兽人,也不为过。
连三郎朱友珪的妻子张氏,他也没有放过。
至于张惠的临终遗言,显然已经过期作废。
不知张夫人九泉有知,会如何悲恸莫名。
但整个梁王府,全都沸腾起来了。他们为自家大王的复苏而兴奋,他们在等待着。
朱全忠迫不及待地下达一连串命令:
第一,自己马上就要赶赴蒲州,就任副元帅。
国家兵权,当然是我的。
第二,剪除皇帝仅存的羽翼。
什么宗室亲王,什么清流大臣,什么官家的保镖,统统给我清除干净!直到,那个什么控鹤军,皇宫里头的内侍,连那些太监,一个不留!
第三,命令葛从周,重新恢复对潞州的攻击。
李克用?别以为我只想杀李存孝。我要的是你的性命!
一只醒来的怪兽,张牙舞爪扑向衰朽的大唐朝廷,梁王府上下都在一片紧张的喜悦中。
只有一个人例外,他叫朱友文。
闺房之中,他亲眼目睹了妻子身上的各种伤痕,惨不忍睹。
不必想象,他已经看见了父王是何等的怪异,何等的疯狂。
王氏战战兢兢等着官人的裁决。
很久以后,朱友文终于开口了:
“睡吧。”
还能怎么样呢?这个父王,可是连官家都畏惧的。
其实官家本人,现在也在极力自救。
不可能束手待毙。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大唐皇帝?
昭宗来到麟德殿,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想着覆没的禁军,心如刀绞。
但是,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神策军靠不住了,那是宦官的军队。羽林大将军靠不住了,那氏叔琮,本来就是梁王的大将。
连韩建,现在也与梁王过往甚密。看来京畿都指挥使这个关键位置,必须换人。
只是,朱全忠,会按圣旨更换韩建吗?
好像不可能。
不一会儿,亲王们奉旨都赶来了,麟德殿里,济济一堂,刚才的萧瑟气氛一扫而空。看着这群年轻的子侄辈,这群李唐皇室的未来,个个英姿勃发。
先皇僖宗留给朕的两把锁。一把外锁是梁王,可笑的是,现在已经成了最大威胁。
但是,亲王典兵这把内锁,都是自家人,总是能用吧?
昭宗的目光首先投向了嗣覃王李嗣周。
“此番伐晋,禁军损耗一空。周儿素来知兵,且说说你有何见解。”
李嗣周听到官家点名,倒也不推辞。
“官家,儿臣以为,若能重建殿后四军,辅以良将,朝廷兵威,依旧可以惮服藩镇。”
昭宗颔首。虽然殿后四军伐晋时全军覆没,但应该是张浚无能。
“重建殿后四军,朕将命李筠为四军都统。”
李筠听到旨意,连忙叩头谢恩。
“臣李筠多谢圣人提携,圣人万岁万万岁!”
昭宗看看这个黑塔般的汉子。他武艺高强,而且对自己绝对忠心,从藩王到即位,他总是自己的安全壁垒。现在把殿后四军的指挥权交给他,比交给子侄们还让昭宗放心。
他又看看自己的这些子侄,李嗣周的表现有点让他失望。这个“素来知兵”的侄子,并没有提出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军事纲领。
但昭宗还是继续下旨。
“那么周儿为安胜军都头,祥儿为捧宸军都头,丕儿为保宁军都头,柔儿为宣化军都头。”
几位亲王纷纷跪下,口称万岁,接受旨意。
昭宗让他们平身后,通王李滋见自己没有当上都头,不由开口说道:
“官家,儿臣觉得,君臣乾纲,自古不易。如今既然梁王猖獗,儿臣敢情提一旅精锐,踏破梁王府,擒朱全忠前来谢罪!”
昭宗听李滋的话,倒是非常欣慰,这大饼画的,真是太对胃口了。只是,谈何容易?所谓大言炎炎,就是这样吧?只能无奈地摆摆手。
“今日在场的,除了李筠,都是皇室的后起之秀,社稷安危,系于你们本身。好吧,你们不要有什么忌讳,都说说看吧。”
嗣薛王李知柔马上开始反驳通王李滋的狂言。
“官家,儿臣觉得,通王未免急躁了。现在长安城中,梁王手下多如牛毛,若说武力解决,只怕未出宫门,人家早已知晓。”
李滋很是着急,瞪着李知柔,含讥带讽。
“依嗣薛王高见,又该如何?”
李知柔看看李嗣周,态度雍容。
“我倒是觉得,嗣覃王所说,较为有理。先把这殿后四军,对了,李都统,四军总共多少兵力?”
虽然按照官家适才的旨意,李知柔只是自己属下的一个都头,但是李筠显然不敢以上司自居,听见李知柔询问,也就拱手回答。
“回嗣薛王问话,现在殿后四军,收拢余部之后,尚存近万兵马。”
李知柔皱起眉,脸上都是失望神色。
“一万兵马,尚不及神策军什一,遑论对垒梁王!怎可轻举妄动?还是应该先认真训练,之后徐图扩张,待宫廷稳当,再看是否能够有所作为。”
延王李戒丕笑了起来。
“嗣薛王所言,未免拖沓。如今梁王已经做了副元帅,你有多少兵马,敌得过天下诸道兵马?”
诸道兵马元帅李祥开口抗辩了。
“那么,我还是元帅呢。”
这句话一说,几个亲王都笑了起来,李嗣周指着李祥说道:
“请问李大元帅,这诸道兵马,你能调动几个?”他看看昭宗:“都是梁王掌控啊,官家,若容他如此执掌兵权,儿臣只怕将有不测之事。”
李嗣周这么一说,几个亲王都严肃起来,一齐看着官家。
昭宗摆摆手。
“周儿所言,确实是如今大患。你们说来,有何妙计?”
延王李戒丕忙说:“官家,儿臣听说,如今官家已经赦免了李克用。那沙陀王,倒的确是忠心赤胆。儿臣敢请官家,移驾北京,再做筹划。”
几弟兄都早被梁王声势吓得不可终日,现在听了李戒丕的话,不由纷纷点头,连李知柔都马上说道:“官家既然让儿臣执掌宣化军,儿臣敢请率宣化军为前部,前往河东。”
李祥笑了起来:“嗣薛王,你是要第一个跑路吗?”
李嗣周拽了李祥一把,让他不要胡乱说话,转头对昭宗说道:“儿臣敢请官家移驾河东,复兴大唐!”
几个亲王异口同声:“请官家移驾河东,复兴大唐!”
看着这帮少壮派宗室亲王的期待眼神,昭宗不禁站起身来,顿时也觉得满腔热忱。
“太原者,天下之龙脉所在,号为‘龙城’,是故尧帝、禹帝,皆建都于此。以我朝论,高祖皇帝亦龙兴于斯。朕欲复兴祖宗基业,舍此何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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