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进,一连走了三天三夜,虽不敢说是星夜兼程全速前进,却也可以说是行路时间长于休息的时间。
偶尔有幸运时,能够遇到官道旁设立的客栈,可以给马儿喂上几口精饲料,陈靖韬也能吃上两口热乎吃食。
但那终究是少数,大部分时间都得露宿荒野,任由小妾买来的枣红骏马埋头啃草,陈靖韬借露水吃干粮。
紧赶慢赶之下,终于来到了这边郡林州县。
这里是距离皇都最近的灾区,虽灾情不比灾区的中心地带,但却也是凄惨无比。
陈靖韬一路走来,对于灾区的流言便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
刚出京城时还好,由于距离较远,消息闭塞,知晓的人不多。
可随着越发靠近灾区,各式各样的声音便是不断扩增,临近灾区的州县百姓,更是大肆谈论着灾情。
再凑近一些,便可以偶尔瞧见逃难流民,各个沿途乞讨,逢人便跪,只求一口吃食。
随着抵达灾区境内,逃荒人数便是成倍增长,一伙人成群结队,沿着道路缓慢挪移,老人佝偻着身躯,杵着拐杖,年轻人在前开路,中间围着的都是面黄肌瘦的孩童。
不少人饿得两眼发聩,步履蹒跚,双目无神。
些许受不得饿得孩童,早已饿昏过去,双亲不舍得抛弃,便将其扛在身上沿街讨食。
他们若是再讨不得食物,这些孩童便会活活饿死在双亲背上。
年迈老人既受不得饿,也受不得长途奔袭,吊着最后一口气时,并非求着家人将自己安葬,而是出言让亲人将自己烹食……
路边死尸遍野,有淹死的,也有饿死的。
寻常农户家没有多余存粮与钱财,每年丰收之时,都会精打细算的留下粮食,甚至每天吃多少都要有个定量,若是安排不好,便等不到下一轮的收获。
而这场大水一过,淹没了房屋,淹没了田里的庄稼,这一家人便彻底一无所有了,吃的喝的、住的用的,都被大水席卷至找不到的地方。
沿路走来,到处都有人群用尽最后的力气刨出坑洞,费力的将逝去的亲人掩埋,但也仅仅只是简单的掩埋而已,甚至连个土堆都垒不起来,更别说墓碑了。
等其他灾民一过,不知情的人群在上头走过,土堆彻底踏平,那人便是再也没有任何痕迹。
没人会诉说他们的亲人不孝,在这灾情面前,能够入土为安,不至于暴尸荒野,便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孝心。
因为有诸多数不清的人,甚至连入土都没办法做到,直挺挺的躺在野地里,无人管辖。
一路走来,孩童趴在双亲尸体前嚎啕大哭,举目无措的惨情常有发生。
甚至有的人都已经腐烂生疽,弥漫出冲天恶臭,苍蝇鼠蚁盘踞,密密麻麻的一堆,有人路过时,它们便轰的散开,等人离开之后,它们又争先恐后的聚回来。
也有人饿晕在死人堆之中,他们与死人的唯一区别,便是残存着的微弱呼吸。
可谁都清楚,再过不久,这呼吸也会随之消散,最终腐烂消亡。
在这节骨眼里,活人都活不好,自然不会有人去管死人。
而任由死人在路边腐烂,弥漫恶臭的下场,便又招来了一个更骇人的敌人,那便是瘟疫。
随着进入灾区深处,最能杀人的,早已不是大水和恶疾,而是横发的瘟疫。
寻常体质的人,都难以挺过瘟疫,更何况这些饥饿许久,全身没有半点营养的人群?
一旦染上瘟疫,便是彻底没了生的机会,只能惨然等死。
陈靖韬骑在马上,一路走一路看,好几次都要忍不住下马救人,分发自己的干粮。
但却都被陈加吉厉声制止。
倒不是陈加吉铁石心肠,遇到如此惨景,他心中也是悲痛异常。
可相比冲动的感性,他更有顾全大局的理性。
如今陈靖韬一个人的能力实在有限,倘若贸然的分发粮食,能被发到的人还好,可那些发不到的呢?
饿急了眼后,他们可能会上来哄抢,甚至会杀马取食。
到时候陈靖韬又该怎么办?
没了干粮支撑,在这地界,他又该怎么生存?又该怎么为人做事?
“如果这真的是天灾,是上天惩罚人,那这老天实在是瞎了眼了。”陈加吉看着沿途的一幕幕,心中难免有些悲愤。
倘若真是惩罚人,那便罚犯错之人就好了,这些灾民,这些先是丧失了房屋,后又丧失了家人,最后还染上瘟疫的普通百姓,他们能有什么过错呢?
陈加吉感叹一声,而后声音之中却又激起满腔怒火,“但倘若是人祸……那真的是造孽,这孽障太大了!”
如果真的是人为的,那他无法想象,为了一己私欲,竟然有人会做得如此凶狠。
尸骸遍野,瘟疫横生,老人、儿童,全都抱着自己的双亲嚎啕大哭,数以万计的人在这场灾祸中丧生,无数家庭彻底没了父亲、母亲、兄弟姐妹!
倘若那个人还有一丝丝良心,那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陈靖韬叹息一声,如今他也毫无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快前往县衙。
跟县衙的官员合作之后,再在灾区之中尽力治疗瘟疫,尽可能的帮助其他人。
在县衙的帮助下,有规划的救治,总比在这当个埋头苍蝇一般的胡乱出手要好得多。
况且,在这荒郊野外,一旦被人缠上,那便是走不脱了。
如果真有人上来哄抢食物,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竟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仅剩的干粮被夺,但也不能对这群灾民出手!
就在陈靖韬刚想快点赶路时,忽然瞧见远处的一个灾民堆中,有一道十分熟悉的背影。
“加吉兄,你瞧那人,似乎是闾师兄!”陈靖韬出声提醒。
然而陈加吉早早就发现了那道身影,只见她蹲在一个白发老妪身前,给她喂上了一口药汤,之后又走到另一个已经无力摔倒在地上的人面前,小心将其拉起来,同样喂下一勺药水。
一个接着一个的进行着扶起,喂药的操作。
虽然她用丝巾做了个简单的口罩,将自己的半张脸盖了起来,但陈加吉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闾师兄无疑!
陈靖韬勒住马缰,朝着她大声喊道:“徒弟,你怎的在此?!”
闾师兄一听,赶忙回头,一眼便瞧见了身后的陈靖韬,神色陡然变得欢喜。
将手中汤药递给身边的一个还有一些力气的年轻人,让他分发下去,而后赶忙跑到陈靖韬跟前。
还从兜里取出一张丝巾递给陈靖韬,“师傅,你赶紧戴上,这里有瘟疫,别被感染了。”
随着陈靖韬接过丝巾捂住嘴鼻,闾师兄这才说道:“师傅,你也来了啊!”
说着,闾师兄便将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简单的说了一下。
就是她听说了这边有灾情,心里实在不安,于是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她没想着自己能在这创下什么丰功伟绩,只是跟陈靖韬一样,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
“没想到竟然在这还能遇到师傅您,不得不说是缘分啊。”闾师兄笑呵呵的说着。
灾区这么广,他们竟然这么巧就碰上了,缘分的确不小。
就在这时,陈加吉抢夺了身躯的控制权,笑着开口道:“闾师兄,别来无恙啊。”
闾师兄一愣,看着陈加吉的眼神,一眼就知道这个已经是陈加吉而不是自己的师傅,眉头一皱,问道:“你怎么又出现了。”
陈加吉嘿嘿一笑,“做闾师兄的小助理,我义不容辞!”
闾师兄白了他一眼,说道:“呸呸呸,赶紧让我师傅出来,这里的事情你搞不定!”
救治灾民,治疗瘟疫这种东西,她还有很多需要跟陈靖韬讨教呢,陈加吉显然帮不上忙。
陈加吉一脸失望,不过也知道如今不是需要自己出现的时候,陈靖韬的作用比自己大,于是便开口,让陈靖韬接管回来。
然而陈靖韬却丝毫没有回应。
陈加吉唰的一下,脸色陡然变白。
陈靖韬,在这个节骨眼竟然又掉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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