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徐庶从军以来,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顿感全身一阵难言的寒意。
高顺出身名门,身世清白,一心为国厮杀,全无半分私心,可以称得上是铁骨忠良,更是深得徐庶信任。
讨伐袁术归来后,高顺正式成为徐庶的部曲,在多次激战中表现神勇,之前面对文丑的时候更是身先士卒,徐庶能放心将所有的硬战、苦战交给高顺,放心由他领军厮杀。
他难以置信地扶起高顺,肃然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说来!”
高顺沉默片刻,苦笑道:
“我与侯将军不睦,见大将军与诸将不在城中,因此杀入军中,没想到手下不小心踢翻了火烛失火,一应罪责在我,还请将军责罚!”
“啊?”艾先生赶紧蠕动过来,恨铁不成钢地道,“好啊蛆顺,我本来以为只有我这模样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居然做这种无耻的事情啊!
我真是看错你了,蛆庶,你说怎么办吧!”
高顺的话明显是假的,他本来就不擅长撒谎,这会儿三言两语就已经暴露。
可是……
他自己招认是他做的,徐庶就算心里感觉不是高顺做的,可这又如何证实?
他总不能说我感觉高顺是无辜的,哪怕他嘴上招都不成吧?
高顺开口承认是自己做的时候,吕布的表情已经极其阴沉,当高顺说出是与侯成不睦,所以趁着自己不在纵兵进攻的时候,吕布的表情已经直接扭曲,古铜色的脸涨得通红,双拳紧紧握在一起,吱嘎吱嘎的恐怖响声听得众人都连连后退。
“高顺!好大胆子,你是……你是戏弄我吗?到底如何!再不说实话,老子一拳打死你!”
高顺脸上露出一丝愁苦绝望之色,他缓缓从腰间解下铁面,慢悠悠地扣在脸上,叹道:
“都是高顺之过,我绝不隐瞒,大将军要责罚,顺……领受便是!”
“好大的胆子!好,都是你之过,造成这般大祸,今日若是不杀伱,如何服众?混账东西,老子今天非得打死你!”
吕布暴怒,几乎完全失去理智,宋宪魏续两人赶紧一左一右上前抓住吕布,可此刻吕布的力气不知上升到了何等地步,两人都身手不凡,可在吕布面前却如孩童一般,吕布一人一拳,重重锤在二人的胸口,尽管二人都披着皮甲,却依旧感觉到一股难言的剧痛,眼前一黑突出一口血,不禁连连后退。
吕布三两步就冲到了高顺面前,抡起拳头狠狠砸了下去,徐庶赶紧伸手阻拦,用力抓住吕布的手腕,可暴怒的吕布是何等的力气,徐庶明明已经竭尽全力抓住吕布,可吕布恐怖的力气依旧带着徐庶冲到高顺面前,沙包大的拳头眼看就要直接打在高顺的面具上。
最后时刻,徐庶硬是钻到了吕布面前,吕布的拳头狠狠敲在徐庶的胸口,众人只听咔嚓一声,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徐庶没有披甲,这一拳恰好命中他的胸口,他顿感一阵难言的剧痛,五内俱焚,全身的内脏几乎都被扭曲,脑中几乎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继续思考,好像每呼吸一次都是一种难言的酷刑一般。
“徐将军!”高顺赶紧起身,把徐庶搀扶在怀中。
吕布一拳轰在徐庶的身上,全身熊熊燃烧的怒火也像被瞬间泼上一盆冷水,他怔怔愣在原地,见徐庶倒下,这才赶紧上前,一把推开高顺,搀扶着徐庶道;
“元直,元直,你这是作甚?”
徐庶开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勉强保持住意识,又冲吕布露出一抹笑容。
这一拳若是正好打在高顺的脸上,后果不堪设想。
他勉为其难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艰难地道:
“岳父,这下……之前在廪丘的事情,咱们算打平了吧?”
“还在说之前的事!快,快躺下稍歇!”
“我滴娘哎蛆庶!”艾先生见徐庶倒下,也赶紧怪叫着蠕动过来,见徐庶脸色惨白,还吐了一口血,吓得浑身筛糠一般哆嗦着,赶紧道,“彼其娘之你还真以为上次是你打赢吕布的啊,你,你要是死了我这咋办啊!”
这要是吕布一拳把徐庶给打死了,徐庶军肯定群情激奋要跟吕布拼了,可徐庶军的主力又不在,上阵的肯定就是艾先生的学生军,他可不想跟吕布打起来,尤其是现在形势一片大乱,没了徐庶,艾先生自己也知道只怕在这种乱世寸步难行。
吕布军众将赶紧搀扶着徐庶躺在地上休息,吕布一个劲地自责,侯成恶狠狠地瞪着高顺道:
“这贼人真是该死!不劳公等动手,我先宰了他给诸位泄愤!”
徐庶强行保持着意识,颤声道:
“岳父,还请,暂时扣押高将军,由我细细审问,若是果真……果真有罪,我立刻斩杀此人便是!”
“还审个屁啊!”侯成跳着脚大骂道,“高干在并州,他与高干同族,肯定早就被袁绍收买,之后……”
“住口!”吕布厉声道,“都听元直,幼阳!传我军令,军中上下不得妄议此事,有人违反,我定斩不饶!”
丁冲面色冷峻地点点头,又颇有些担心地道:
“大将军,那军粮的事……”
高顺的事情可以以后再等,可军粮的事情怎么办?
之前吕布军还能凭借存粮和夏收的一些粮食跟刘备军对峙一下,可现在一把大火将存粮烧光,吕布军的存粮已经告急,想来……
“大将军!”
众人正说着,董承不知从何处风尘仆仆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不少天子的宿卫,而远处,天子的车驾也在缓缓入城,众公卿也护卫在天子的车驾前,缓缓移动过来。
董承一脸怨恨地看着吕布,还是不甘心地下拜在地,大声道:
“大将军既然遭此劫难,实不该在城中久留。
今日雒阳缺粮,我等可以挨饿,大将军身为人臣,难道要让天子食不果腹?
承冒死求大将军开恩,放天子去许县吧!”
说着,他身边的士卒一起下拜,大声道:
“雒阳无粮,烦请将军兵发许县。”
这会儿刘协也听闻一处粮仓被焚毁的消息,他从车上下来,面色沉重地看着面前的吕布和徐庶,内心显然发生了猛烈的挣扎。
但片刻后,刘协还是昂起头,肃然道:
“大将军,雒阳本就无粮,满朝公卿,甚至皇后贵人都要樵采度日,就因为大将军护国有功,之前朕一直苦苦忍耐。
可现在大将军已经失去军粮,怕是旦夕不保,若是大将军想要继续守土雒阳,朕绝不阻拦,可朕想由卫将军护卫去许县,还请大将军放行。
此事,算朕求大将军了!”
刘协的话声音并不大,可力道却极其惊人。
吕布虽然仍旧手握重兵,依旧还有不少存粮,可这一下却真的已经被逼到了角落之中。
还是那句话,天子是天下人的天子。
你想要阻拦他远行,总得有个理由。
之前粮草还能支撑,你还能以天子要坚守祖宗宗庙社稷为理由继续在雒阳囤驻,刘协也只能勉强同意。
可现在别说宗庙了,当朝天子随时都要面临饿死的危险,我们跑到许县去投奔最近的汉室宗亲难道不行吗?
董承迫不及待地道:
“之前天子要东行的时候,李傕郭汜都不敢阻挡,郭汜更是加入军中护送天子东行。
那两个贼子都知道遵天子诏令,大将军乃忠义之士,定不会让天子陷入绝境之中。
还请大将军放行!”
众公卿闻言纷纷下拜,齐声道:
“还请大将军放行!护佑天子周全!”
这些跟随天子东行来的臣子、士兵呼啦啦地跪了一地,这场面着实给了吕布军上下极大的震撼,吕布心中百感交集,愤怒、沮丧、悲愤、不解,种种难言的负面情绪灌满了他的胸膛,这个勇猛无敌的并州汉子鼻子一酸,几乎要哭出声来。
他从前心中一直有个执念,认为天子是个被权臣把持的明君,但他理解自己,欣赏自己,只要将天子接到身边,天子就会对自己言听计从,对自己竭诚信任,毫无猜疑,能容忍自己的跋扈粗野,让自己建立一段不朽的功业。
他一直是这么期待的,所以他才不辞辛劳一路转战,就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也完成当年王允的托付。
可事实证明,吕布是一个很容易冲动,很容易把人想的太好的人。
君臣和睦,永不猜疑,这种极其美好的事情想来也只能出现在梦想之中,事情闹成这副模样,天子居然不问问吕布军的损失如何,不对吕布进行起码的慰问,甚至不关心一下徐庶的情况,而直接就说要去许县。
甚至还举出了李傕郭汜的例子……
李傕和郭汜一开始听说天子要东归的时候都找不到理由阻止,天子这能踏上东归之路也是如此。
吕布现在想要阻止?
难道你身为大将军,比李傕郭汜还要跋扈?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为了天子,而是准备跟李傕郭汜一样挟持天子反叛,成为被万人唾弃的叛逆?
吕布气的浑身发抖,血色蒙住了他的眼睛。
吕布当年杀了董卓,原以为能得到群臣的拥戴,可王允在内所有人都不把他当做英豪功臣,只是当成一个普通的武夫,只有天子对他嘘寒问暖,把他当成自己的臂膀。
原来……
是了,刺杀董卓之前,王公也对我很好。
没了敌人之后,我就是最大的敌人。
现在的天子,跟之前的王公一样。
哎,我以为他会不一样啊。
吕布不是不能去许县,但他要跟刘备谈,跟刘备妥协,让刘备给他面子,给足他面子,然后吕布才能去。
现在仓皇而退,跑去许县,尽管吕布军不会有什么兵力上的损失,但士气上肯定会遭受巨大的影响。
之后他在刘备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这一刻,吕布的心中格外孤独,他第一次似乎都看穿了面前这些人的心灵,他们所有人都拜在自己面前,可他们分明在笑,分明在嘲笑吕布的无能。
纵然有所向无敌的勇力,在这些人面前又能如何?
你想当权臣,舍不得跋扈到底,还顾及别人的评价。
你想当忠臣,又舍不得放弃自己的权力,做世族名士的走犬。
你以为你是谁?
你以为大家会看得起你?
一双双眼睛盯着吕布,等待吕布的回答,吕布甚至能感觉到,他们可能盼着自己暴怒,乱杀,这样他们就能大笑着告诉他人——看到了吗,我们果然说的不错,吕布就是这样的人!
可就算如此,吕布还是不能克制心中的滔天怒火。
这一刻,他想将面前所有嘲笑自己的人尽数斩杀,然后带着兄弟和家人逃到北方,逃到草原,再也不理这世间的纷争。
眼看吕布的怒火越发旺盛,众人都默默让开了一条路,甚至让吕布单独来面对刘协的车马。
刘协感觉到一阵难言的恐惧,浑身大汗淋漓,他也感觉到了这位大汉猛士的愤怒,心中一时有些后悔。
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可我……可我是天子,我做的事情,是所有皇帝都会做的啊!
吕布已经明显露出了杀意,可就在此刻,徐庶强撑着让徐和把自己扶起来,缓步走到吕布面前,轻轻摇了摇头:
“岳父,此事交给小婿。”
他转头看着刘协,又看了看周围的公卿,微笑道:
“不就是军粮吗?徐某给你们便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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