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南开阔河滩,距汉军营寨数里外,却见魏军士卒持锹握锄,在将校的指挥下,进行土木作业,欲筑起长垒,用于封锁樊南汉军。
于禁为了防止樊南汉军出击,早在长垒之外布设鹿角,且派有军士带甲巡逻,以防士仁、赵累忽然杀出,破坏长垒。同时他还在鱼梁洲大营外布设斥候,密切监视关羽动向。
于禁与阎行并肩而行,边巡视长垒营造,边讨论布防细则。
阎行时不时张望汉军营向,问道:“将军修筑长垒,是为反客为主之计,令关羽处于两难之境地。然不知将军何以断言,关羽必会领军出战?”
“呵呵!”
于禁负手背腰,笑道:“关羽虽智勇双全,是为天下之名将。但性情自衿,常傲视他将。今反客为主之策看似精妙,但却难逃关羽双眼。欲破解此策,唯出兵战之,从而捣毁长垒。”
“故而再以关羽性情观之,其既知我之方略,安会坐以待毙?其势必会起兵马来击,阻缓我军修筑长垒。”
继而,于禁抚着短须,笑道:“且若关羽据营不出,坐视我军垒成,亦可解贼军夹击樊城之势。及樊城围解,寻机逼退水贼,届时荆襄安也!”
盖或是老对手的缘故,于禁深知关羽为人及用兵风格,即是有进无退,且敢于迎难而上。今岂会因自己兵多就弃战不前,其必然是率军出战,以破自己的长垒之策。
“嘚!”
言语间,只见斥候策马扬鞭,勒马停至于禁面前,拱手说道:“启禀将军,关羽亲率精锐五千出鱼梁洲,直往樊南而来。”
“关羽果然出兵!”
于禁兴奋地捶了捶拳头,说道:“彦明从之前布置,你率步骑精锐前往迎战,我率军士压阵,且提防樊南贼军出战。”
“诺!”
阎行牵过战马,轻松翻身上马,持握长槊,喊道:“击鼓出兵!”
“咚!”
顷刻间,鼓声如雷,旌旗纷动。之前早已列阵以待的魏军步骑随令而动,从长垒营地鱼贯而出。
魏军阵列严整,刀盾、长矛、弓弩等长短兵器应有尽有。军士或平举盾牌,聚盾成墙;或是斜持长矛,合枪成林,在阵中的鼓声中趋步而行。
阎行则是持槊挽缰,策马当先。同他左右的还有二千魏骑,马踏河滩,蹄声如雷,震荡着整个战场。
汉军步骑同样不凡,且不言阵容严谨,汉军则将战车置于外,长矛、弓弩手列阵于中,车步骑三队在关羽的指挥下,军士有序而行。
车阵者,起于卫青北击匈奴。时漠北大战,卫青深入草原上千里,遭匈奴单于伊稚斜围击,卫青则以战车环绕为营,与匈奴逆战,终大破伊稚斜,是役斩俘数万。
常人道言,汉武得卫、霍而破匈奴,却寡有人卫、霍二人强在何处!
卫、霍之所以强,除自身军事才能之外,更多是强在革新了战术之上。
霍去病为中华重新定义了骑兵战术,快速机动,长途奔袭,迂回纵深,穿插包围,直接用匈奴人的方式击败了匈奴人。
卫青则是胜过霍去病多些,他为中华革新步骑车三者的协同作战方式,历经二千多年,纵至明清时,车阵依旧未衰。故欲以步击骑,非车阵不可行之。
关羽于南郡治兵练武多年,为了北伐襄樊,可谓殚精竭虑。考虑到北魏那令人敬畏的骑卒,其早就让军士车阵,专为克制骑卒之用。
鱼梁洲与樊南不远,关羽出击毁垒,自是将车辆外绕而行,步卒居于中,骑卒游弋于后。一旦遭遇围击,战车就地固定,步卒就地迎战,聚拢骑卒。
今汉军簇拥着‘关’大纛击鼓而进,因为保持队列整齐,多是行进缓慢。而那阎行所率骑卒行动迅速,几个呼吸间,杀到汉军车阵之前。
见到犹如潮水般,奔腾而至的魏骑,汉军军阵响起军鼓之声,外围战车紧忙聚拢,将校招呼阵内汉军弓弩手上前搭弓射箭。
“射!”
阎行双腿夹住马腹,沿着车阵外围奔驰,拉弓上箭,隔着数十步的距离,瞄准阵后汉卒。只见箭矢破空而出,当头命中迁移战车的车兵。
紧接着,破空声乍现,数百根箭矢从骑队中飞射而出,或射到战车上,或射中泥地。不乏有箭矢越过战车射中汉卒,引起军士们的哀嚎。
“射箭!”
魏骑抢先奔射后,车阵内的汉卒遂以步弓重弩反击。在汉军令旗的挥动下,汉军箭矢纷纷飞射出去,箭矢划破天际,密集的箭矢,带着呼啸声,犹如蝗虫般扑向魏骑。
却见上一秒还在奔驰的魏骑,下一秒直接扑倒在地。箭簇破甲,鲜血飞溅,尘土飞扬,战马嘶鸣,骑卒哀嚎,人马倒地。如此情景则吓得魏卒急忙勒马止步,不敢进入弓弩射程之内。
望着阎行挽着缰绳,神情多有凝重。车阵专克骑卒,他多是知晓。今关羽以车阵迎敌,自方则难以施展骑卒之优势。
“来人,命人告知前将军,言关羽以车阵进军,我军骑卒难用,需用步卒击之。”
“诺!”
在斥候奔走后,魏骑畏惧车阵之利,汉军蓄势待发。故而仅以弓弩袭扰,不敢深入车阵。
就在魏骑不敢进据之时,关羽甚是大胆,直接向命止步的车阵前行。止步于射程之外的魏骑,则是渐渐散开,不敢阻挡关羽所统的车骑。
今下之情形,汉家车骑在内行进,魏家骑卒在外随行。
阎行将关羽以车阵出击的消息,送到率军压阵的于禁手上,其之神情多有玄妙。车阵、水贼二词,让他不禁想起了上一个与他采用车阵对决的将领。
非是他人,是为以背水列阵,一战成名,威动天下的霍峻。
护军浩周见于禁神情游离,提醒说道:“将军,关羽以车阵而进,我军骑卒难犯。今阎将军请以步卒支援,以来围困关羽所部。”
于禁回过神来,沉声说道:“关羽将五千精锐出战,其以战车为屏,弓弩、长矛、骑卒布于内。今若轻发军士围击,若受挫于车阵,遭致水贼各部合击,则我军将败矣!”
于禁使用反客为主之计,试图逼关羽出营作战。关羽如于禁之意,甚至亲率兵马出阵。然关羽岂是无备之人,他利用车阵的特殊性迎战于禁。
如果于禁欺负他兵少,率大军围击。那么关羽将会用车阵再教于禁一次,告诉他见到车阵别乱上。
此时那情形则如于禁所言,他所部兵马受挫于车阵。吕蒙、士仁及鱼梁洲汉军可不会错过良机,必会各发兵马大败于禁。
十几年前,因夏侯渊狂躁轻进,所部被霍峻以二三千兵马压着捶。吃一堑长一智下,他回国深思战事经过,及得曹操指点。于禁已有成熟的应对车阵方法,今下断不会如关羽之意。
浩周面露难色,说道:“敢问将军,今不以步卒围击关羽,当用何家之法以破车阵?”
于禁沉吟少许,说道:“车阵是以战车绕之,其之弊在于战车。战车可用于平原、河滩之地,若在沟壑、山林、丘陵则难用之。今关羽以车阵进之,当让军士挖掘沟壑,以阻水贼车阵行进。”
车阵既由战车构成,必然兼有战车的利弊,岂能仅有利而无弊?
战车兴于春秋之时,因步卒方阵的兴起,战车的作用渐渐降低。且同时期骑卒的崛起,更加挤压了战车的生存空间。在战场上,战车渐渐沦为后勤工具,难当大任。
卫青所革新的战车战术,实际上拾起了战车具备就地防卫的特性,且可作为运输工具使用。
因此车阵依旧具备战车的弊端,即不在平地打仗,将战场移到山地、丛林或人为创造障碍,都能变向地破坏车阵的使用。故而于禁挖掘沟壑之策,却能阻止关羽用车阵行军。
即有了于禁挖掘沟壑,阻止关羽行进的命令。修筑长垒的军士,舍弃了当前的任务,在将校的带领下向东而行,欲在关羽必经及退路上挖掘沟壑,试图从东西包围住关羽。
紧接着,于禁命浩周坐镇长垒,监视樊南汉军。他亲率军士掠阵,迎战关羽所部。
不一会,魏军挖掘沟壑的举动,及于禁亲临战场的消息,则被汉水舟舸上的斥候所知,从而告知关羽。
“父亲,据斥候言,于禁命将士于东西两面挖掘沟壑,欲阻我军进退,今当如何应对?”关平说道。
闻言,关羽神色微沉,说道:“于禁能识为父进军之意,且能破车阵之精髓。其有方略,绝当不容小觑。”
持槊而思,关羽说道:“于禁识我计策,调长垒军士东进。今可让士仁、赵累率部出战,以为袭击长垒军士。”
关平神情略有担忧,说道:“父亲,于禁调军士东进,但樊城之中及长垒贼军,其数目不少,恐难成果也!”
关羽捋须淡笑,说道:“为父自有安排,速去命斥候知会士仁、赵累二将。”
“诺!”
即在关羽的吩咐下,汉军车阵似乎畏惧己方后路断绝,则从原路退去。于禁、阎行率步骑紧随其后,其间双方用弓弩不断对射,干扰对方的行动。
通过水路传递军情后,樊南营寨收到关羽的军令,士仁、赵累各率兵马出动,向长垒工事发起进攻。坐镇长垒的浩周率魏卒出击,主动应战士、赵二人。
今下樊南的形势陷入对峙当中,于禁、阎行盯着关羽,浩周率军迎战士仁。双方各有手段,但却因各种原因,都未形成优势。
然在双方各部纠缠之际,吕蒙率军从汉南渡过汉水,从西边登岸,杀向长垒魏军。
此时长垒魏军被于禁不断抽调,加之士仁吸引浩周的注意力,长垒已是空虚。
“快!”
吕蒙骑在战马上,手持汉剑,策马高喊,说道:“杀入敌营,捣毁长垒。”
吕蒙是为关羽后招,其屯重兵于襄阳外。今欲出战捣毁长垒,关羽又岂能忘记吕蒙。今日关羽本想自会毁长垒,但考虑到形势之变化,只得由吕蒙出手,他来吸引敌寇大部的火力。
至于士仁的话,其长期暴露在于禁眼中,注定无法胜任奇军的角色。
“杀!”
汉军以弓弩开道,轻甲在后。留守的少量魏卒见之,多有败逃,不敢阻拦。汉军势如破竹,突入长垒之中,长垒周围凡能着火之物,皆被火把点燃。
盖因冬季干燥,用于修筑长垒的木材被大火所燃,浓烟滚滚升起。
樊城南楼上,曹仁得见长垒被突,大喊说道:“牛金,速率骑卒出城,袭击入垒水贼。”
“诺!”
牛金粗着嗓子,答道。
在曹操布置中,曹仁守城,于禁出战。今见长垒受袭,曹仁也顾不上那么多,当即让牛金率骑卒出城,击退突入长垒的吕蒙。
大门开启,牛金一马当先,率三百骑卒直奔长垒。
此时的吕蒙与军士破坏长垒,尽可能斩杀魏卒,焚烧物资木料。
侍从策马而来,喊道:“将军,贼将牛金从樊城中杀出,所将骑卒众多。我军外围游骑无法阻挡,已被击散!”
吕蒙望了眼东面,问道:“阎行可有回师?”
“回了!”
侍从神情紧张,说道:“东面烟尘滚滚,应是骑卒奔驰之貌。”
“走!”
吕蒙望了眼被浓烟四起,土堆四散的长垒,今日之目标已成,无贪功之心,便招呼军士撤离。
随着鸣金声响起,千余名精锐步卒逐渐集结在吕蒙身侧,向岸边靠拢撤离。
然就在各部军士仓促登船时,吕蒙身边亲卫们忽然连声惊呼。
“骑敌来了!”
吕蒙抬头望去,却见牛金将骑奔袭杀来。
望着即将登船撤离的吕蒙,牛金指着‘吕’旗,怒声喊道:“射箭,朝水贼旗帜射箭!”
十几支箭矢破空飞来。
亲卫箭步向前,举起大盾为吕蒙遮挡。大部分箭矢不是射空,就是被盾牌所阻。然而却有一支射来的速度太快,在亲卫举盾之时,冷箭掠过盾牌,射中吕蒙的左臂,箭簇透过甲片,深深扎进了他的臂膀肌肉中,殷红的血液溢了出来。
“啊!”
吕蒙捂着左臂吃痛一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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