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寂静,一片寂静的时候她总爱胡思乱想,一会儿是辜负她的表哥,一会儿嫉妒她的寿王妃,再后来是雍容华贵的孝敏……
痛苦已经形化成尖利的刀子,朝她毫不留情地刺去。
她做错了什么,为何上天如此待她?
后来,怀安偷偷过来告诉她,她已经有了扳倒赵缨的绝策,只要赵缨完了,她就会救她出去。
太好了!
她没白生怀安!
她开始不再惧怕那些过去,反而时不时拿出来回味,表哥无情又怎样,还不是被她弄死了,寿王妃嫉妒她,嗯,她那把水桶腰是该嫉妒一下的,可嫉妒又怎样?
她是王妃,而她,已经是皇上的淑妃了。
见到她,她是要行礼的!
至于孝敏……她曾庆幸她死的早,不然她会一直生活在她的阴影下,阴暗地爬行,而现在,她倒遗憾孝敏早亡,让她不能体验将孝敏踩在脚下的感觉。
后位!
她梦寐以求的后位!
赵缨倒了,太子倒了,谁还能阻拦她登上后位?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她将这段话刻在了床头。
她要苦尽甘来了。
眼前,仍是简陋清净的宫室,那段话还清晰印在墙壁上。
可……桌子上,却摆放着三样东西。
白绫,毒酒,匕首。
“赐自尽……”
多么轻描淡写啊……却让她从天上坠落到了地狱。
季答应怎么也想不通。
脸上的泪始终未干,她除了哭好像也不能做什么了。
直到此刻,她仍自觉自己没有半分错。
“你们退下吧,本宫有几句话要跟罪妇说。”
门吱吖一声开了。
灌进了大股寒风,泄进几束暗光。
门外,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雪。
绝美的女子独自进来,披着华丽的大氅,她总是穿着京城贵妇最新鲜羡慕的款式,因为她尊贵得宠,出嫁多年,她的父亲还像待字闺中一般,遣人为她量体裁制新衣,穿用不尽。
有人统计过,即便她一天换三套,还要换八辈子才能穿完。
她的丈夫也厚待于她,各式珍稀鸟兽皮毛、绣线都给她弄来,她本就美极,百般装饰之下,愈发令人不敢逼视。
是女子,谁不爱美,谁不背地里眼馋羡慕?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无缺无憾的女子?
上官澍口口声声恋慕她的怀安,为何她的怀安穿不尽的僧袍,赵缨却是花枝招展?
身为人母,见别人孩子有好看的衣袍穿,自己的孩子没有,是十分难过不平的。
而此刻,她的怀安成了阶下囚……赵缨光鲜亮丽的过来,是来耀武扬威的?
光线被遮住。
门被赵缨轻轻合上。
一片黑暗里,只能瞥见人的轮廓,季答应看着,觉得赵缨没打算点灯。
“你来干什么?!”
赵缨坐下了,摆弄着身前的那把匕首。
“本宫与怀安妹妹多年姐妹,她的母亲被赐死,她不能亲送,本宫总是要替她来送一送的。”
“你装什么好心?若不是你害的,我们母女怎会到今天这一步!”
濒死之际,季答应什么都不怕了。
“你就跟你那个虚伪的娘一样,明明心肠歹毒却要装作无欲无求的圣女,真让人恶心!”
“噗……”赵缨轻声笑了。
季答应摸不准赵缨的脾气,只觉被她一声笑,激得愈发生气了。
“你笑什么?”
黑暗中,一双眸幽幽地盯着她,不说话。
季答应被盯得浑身发麻,她忍不住抬高音量,壮壮胆子,“你笑什么!”
赵缨还是沉默着。
一双墨瞳恍若望不到尽头的深渊,深渊里藏着无数可怕的物事……季答应心愈发慌了。
无穷的黑暗要将她淹没殆尽。
季答应嘶声道:“要杀便杀!我死都不怕我还怕你!”
“你也别想得意太久!你以为你的丑事没人知道吗?”
“早晚皇上会发现,他宠爱了那么多年的女儿是个野种!!”
季答应越说越兴奋,对啊,赵缨是个野种,她得意猖狂什么?
“到时候你死的比我更惨百倍!!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掺进一道清冷如玉的声音,“季……斓?”
笑声骤停,季答应浑身一凛。
“三十四年前,你与表哥生下了一个女儿,取了个乳名叫钿儿,十八年前,钿儿成婚子嗣繁茂,三年前,钿儿再次有孕,可足月之后,邻里却没见到新生婴儿,季斓,你的亲外孙女在哪?”
季斓早在赵缨说出她进宫前产子的事情就已经慌了,此时又听说她模棱两可的话,她紧张道:“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什么表哥,什么生子,什么外孙女,我通通都不认得!”
赵缨闻言,也没反驳她,反而轻轻颔首,笑容浅淡。
“季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季斓心慌至极,哪还听得进去她讲故事,她不想听,可赵缨已经自顾自开了口。
“三百年前,前朝大夏式微,先祖昭文帝趁势进攻,兵卒悍勇,很快便打到了京城,然到了京城外,大军却滞留了三年,原因是京城上空阵法环绕,城门一日只需进一个人。”
季斓蹙眉,忍不住问了句,“为何?”
“实是因大夏受神族庇佑,若干年前,一位真神于此地陨落,被大夏君主拾起残骸,归于陵寝,建堂立庙,将此神世代供奉了起来。”
“此后,神族气运笼罩大夏王朝,不灭不败,除非日月同时在大夏出现,吞噬其神运。”
“可大夏还是灭了啊……”
不然怎么会有大楚?
“万事万物都有相生相克之法。”
“后来,先祖昭文帝广纳贤士,召集破解阵法和箴语者,赏千金升万户侯。”
“这时,一对样貌绝佳的双头僧出现了,双头一身,一头唤窦阴,一头唤窦阳。”
窦?
季斓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窦阴白天昏睡,夜里清醒,窦阳与之相反,于是被百姓视为日月使者,先祖急于破阵,无奈之下只能冒险一试。”
“没想到,神族之阵居然破解了。”
“先祖进城后立刻命人捣毁神庙,真神最后一缕神识消逝之时,恨极了窦氏双头僧,咒他一头终究被另一头所杀,其后子孙后代,恩怨厮杀不绝,百世轮回,诅咒尚存。”
季斓听得心惊。
“双头僧本不信,直至有一天,双头僧肩膀上只剩了一个头。”
“被砍下的头颅落下之际,朝双头僧的腰间狠咬了一口,临死前说,他的转世一定会找到他的子孙后代,报仇雪恨!”
“窦氏因此又被叠加了一层诅咒,为了便于相认,窦氏子孙后腰间都会有一个月牙形的胎记,其实本该是双瓣咬痕,但可能一方死去,另一半咬痕也随之消失了吧……”
月牙形胎记?
季斓抓住了重点,明白了赵缨所言何意。
果然,下一秒赵缨淡声道:“月牙形胎记,赵瑶有,我,没有。”
“太后出自湘南窦家,闺名窦慧。”
季斓不假思索,“既是太后姓窦,那她也有胎记!”
回应她的依旧是沉默。
“不对……陛下并非太后所出……”
“他怎么会有胎记?”
赵缨低低地笑,幽渗阴凉,“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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