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日子却没有大的变化,起码对于润生来说是这样的。他总是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对很多的事情,视而不见。
比如班里的那些农村来的学生,在经过两周的熟悉之后开始适应了原西县最高学府的生活。开始变得没有刚来的时候那么拘谨,读报的时候已经敢于举手,申请领读。
讨论的时候,也敢于勇敢的发表自己的观点。甚至对于报纸中关于农村方面的内容也敢于高谈阔论,俨然一副专家的样子。
是的,对于农村,他们比城里的孩子,谈到农村的内容就是他们所擅长的,是他们的主场。所以他们也就不需要自卑。
城乡二元结构,让城市和农村之间像隔着一层天堑。
上山下乡运动,给天堑之间搭了一道梯子,无形中弥合着这道天堑。
大庆是工业的典型,大寨就是农村的骄傲,目前的时代,农民还是叫伯伯的,而不是后世的农民工。所以大家基本还是平等的。
青年的适应能力总是最强。就比如农村来的这帮学生。
青年也是敏感的和爱好炫耀的。
就比如每天政策学习会上,例行点名。一般是班长顾养民,就会拿着班里的花名册,点到谁的名字,谁就要答到,以示对于政治的尊重。
顾养民是个优雅的人,总是显得文质彬彬,有一种农村里出来的学生,或者甚至连城市里的学生都不具备的气质。怎么形容呢,或许是一种贵族气质吧。虽然带着黑框眼镜,穿着中山装,却给人一种浊世翩翩公子的感觉。
而且不经意间总会流露出一种骄傲。就比如他点名的时候,总会点一个或者两个名字,等听到回应后,会不自觉的换一下手拿花名册,不经意的瞬间,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就会露出来一下,显得很亮眼。
班上有的学生会的显得很羡慕。
有的学生则会显得嫉妒,不以为然,甚至于小小怨恨。
比如今天点到孙少平的名字,点了两次,少平都故意没有回答,但却是死死盯着顾养民,那样子,仿佛在说挑衅“我就是不回答。”而后轮到他的同桌王小乐,也是同样的情况,而且同桌两人还对视一笑。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过度的贫困让他们变得自卑,而为了掩饰这种自卑,通常又表现的过于自尊。哎,少年啊!
顾养民无疑也看到了,脸变得通红,但良好的家庭教育,让他有了更好的涵养,忍了一下,又继续往下点。
以至于晚上练拳的时候。少平有些担忧的对金波和润生说:“他感觉下午有点过分了,还担心顾养民会和他打架,而且他没有想到王小乐会和他一样。”
润生笑而不语。金波则是挥了挥自己的拳头说:“他敢,我们的拳法可不是白练的,他要敢来,我就让他尝尝我的厉害。”
“是吧,润生?”
“对,你说的都对,揍完以后,还要先去报告老师,我们是正当防卫。这在兵法上叫先下手为强。”
可是,顾养民没有来的揍少平。
少平这几天和王小乐的关系似乎更亲近的,两人都在如饥似渴的读小说。在今天的政治学习上,两个人,不关心政治的行为就被热心政治活动的同学举报了。举报的人就是班上的跛女子侯玉英。
生理缺陷似乎带来了心理上的缺陷,或者说自卑。她总是关注别人的一举一动,似乎要从别人的行为举动中找到别人的缺点。以此来证明世人都是不完美的,虽然大家的脚比她好,但有些地方不如她,比如对无产阶级理论掌握的水平,比如学习的态度。又比如对班里事物的关心或者说热心程度。
少平和王小乐在课上读课外书的事情被她发现了,她就指给了巡视的班主任老师,老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王小乐和孙少平。
而且两人似乎看得太投入了,没有一点警惕心。不但没有听读报,甚至于老师走到他们两个跟前也没有看见。直到老师一把从他们手中夺过课外书,两人才警觉。
瞬间两人脸变得通红,班里的同学为哄堂大笑。
而读报的顾养民也停止了读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两个人。
想看看老师会怎么处置。
结果老师只是看了一下书名,就将书放在讲桌上。
然后示意顾养民继续读报纸。只是在学习结束的时候,让两人跟着去了办公室。
据少平自己说,他和王小乐到了老师办公室,老师并没有批评他们,还把书还给了他们,对他们说:“《红岩》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都是好书,先烈的努力和牺牲才换来了今天的生活,希望你们能珍惜,要好好学习。读书就要汲取书中好的东西,要把好的内容记下来,思考和背诵,才是读书的意义。以后上课的时候不要读了。”
然后就让他们离开了办公室。
少平说他非常感激老师,原以为老师要没收书,或者最少会批评一顿,没想到什么都没有,反而鼓励他们好好学习,多读书,多思考。
从那以后他也开始写读书笔记了。
就是这样的小事构成了每天枯燥的生活。
还有的学生因为学习氛围的宽松,而迅速的“堕落”。
男生中就有好几个学生开始抽烟。原来的时候可能只是一个人抽。偶尔这个人给其他人出于友善或者客气,递了一根烟,有人就好奇的开始抽。后来有人或者感觉很酷,就也学着抽,结果烟民队伍就不断变大。
然后出于义气或者单纯不好意思总抽别人的烟,就开始买烟,并且回敬。家里条件好的还好说,条件不好的就痛苦了,甚至省下粮票去换烟抽。
而且润生还听到一件让他啼笑皆非的事情。有几个穷学生实在没钱买烟或者换烟了,就用草纸卷了红薯叶子当烟抽,还说味道有点甜。
这时润生也想到了村里的一些社员,比如孙玉厚老汉,在自留地里种烟叶,只为满足自己的烟瘾,还有田福堂,一直咳嗽,却不愿意去停止抽烟。
他们难道不知道,所有能让人成瘾的东西,在带给他们愉悦的同时,也会成为他们痛苦的来源吗?
生活就这样平淡的过着,不断的变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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