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停在公社医院门口,润生帮着搀扶兰花,下了拖拉机,边走边喊医生。
医生跑了出来问:“怎么了?”
“喝老鼠药了。”润生回答。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确定,三四个小时吧。”
医生看了看兰花,还有意识,让众人赶紧把她搀扶进病房,一边让护士准备洗胃的东西,一边准备打针。
润生在一边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说已经催吐过了。
医生看了润生一眼,说怪不得。
少平听到声音,大概是出来看什么情况,结果一眼看到了润生以及兰香。
然后又看到了病床上的孙兰花。顿时扑了过去,大声喊道:“姐,姐,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
兰花似乎听到了少平的声音,艰难的睁开,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医生一把推开少平,呵斥道:“别耽误我们救人,赶紧一边去。”
润生上去拉开了少平,对他说:“别耽误医生治疗,我们到一边说。”
正在润生准备给少平,讲述过程的时候,孙玉厚从病房中,踉踉跄跄走了出来,对少平说:“少平,你吼什么,你姐出事了?”
估计是少平刚才呼喊的声音过大,惊动了旁边的孙玉厚。
没等润生解释,孙玉厚也看到了病床上的兰花。老汉一下子就朝地上倒去,还好润生和少平离得近,一把扶住了他。
孙玉厚满头大汗,手不停颤抖,焦急的哭着问:“兰花这是怎么了啊,兰花这是怎么了啊?”
润生无奈,只好简单讲述了兰花喝老鼠药的事情。然后不断安慰他,说医生正在治疗。
孙玉厚老汉颤抖着手,流出了眼泪,嘴里喃喃道:“我这糊涂的娃,我这苦命的娃。”
然后,突然向前冲过去,扑通一声对着医生跪了下去,哭着说道:“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兰花,她是个苦命的孩子,长这么大,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她还年轻啊。”
医生这会已经给兰花打过针,让护士在洗胃。
就转过身来,去扶孙玉厚,一边说道:“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估计喝药不多,然后送来的及时,之前又吐过,人也没有完全昏迷。不用太担心。”
少平也连忙去扶孙玉厚。
听了医生的话,润生松了一口气,孙玉厚和少平也没有那么焦急了,但紧张的情绪并没有丝毫缓解。
一边的兰香也跑过来,站在孙玉厚身旁。
医生劝孙玉厚先回病房躺着,他坚决不回,就要在这看着。
无奈少平只好去旁边搬了条凳子,让他坐下。
护士给兰花洗好了胃,兰花的意识慢慢恢复了。她脸色依然苍白,浑身无力。
不过当她看到,旁边站着的少平和兰香,又看到了坐着的孙玉厚,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孙玉厚,也注意到兰花睁开了眼睛,站起来,扬起满是老茧的手,就想向兰花脸上打去。兰花看着他,委屈的喊了一声“爸!”。
孙老汉的手,一下子停在空中,又无力的垂了下来。片刻后,满是心酸的说了一句“你这个傻女子啊,怎么能想不开呢,你让爸妈怎么活,你让猫蛋和狗蛋怎么办啊!”
旁边的医生,打断了他们的话“人应该没事了,你们抽空去交一下费吧!”
少平连忙应下,润生跟着出了病房。对着少平说:“你那还有钱没?”
“你给的钱还在我口袋呢。”
“那好,先不忙去缴费。罐子村的乡亲,帮忙把兰花姐送过来,还在外面呢,我们得去见一面,说兰花姐醒了,请他们回去吧!”
少平这才想起来,送兰花过来的罐子村乡亲。连忙说好。
来到外面,少平向着帮忙送兰花过来的乡亲,深深鞠了三躬,感谢大家,并告诉他们,兰花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
跟着过来的兰花的邻居,认识少平,上来拍拍他的肩膀,让他照顾好兰花,他们就先回去了。
送别了罐子村乡亲,少平到医院缴费,还差五元,润生掏了掏口袋,还有六元,就一下子塞给了少平。然后一起回到了病房。
孙老汉在一边坐着,兰香则是抱着兰花在哭。
少平告诉孙玉厚,钱已经交过了,是借润生的钱。罐子村的乡亲也走了。
孙玉厚站起来感谢润生,润生连连摆手。
孙玉厚对着三个子女说:“润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你们要记一辈子,要报这个恩情。”
润生连忙说:“玉厚叔,你这个话就太见外了,我们两家的关系,还用这么见外吗?”
孙老汉没有再说话,只是把这份恩情牢牢记在心里。
兰花的情绪,慢慢变得稳定。也对着几个亲近的人吐露了心声。
原来,早上看到父亲孙玉厚也病倒了。
她的心里就更难受了,昨天二妈贺凤英的话,又在她的脑海回响。这一切都是王满银造成的。
王满银不卖老鼠药,她就不会跑娘家哭,奶奶如果不是听到她哭,就不会从炕上掉下来,导致离开人世。
后面贺凤英的话又刺激到了弟弟少安,所以才会跑去打王满银,结果被民兵关了起来。
少平也是因为这一系列的事情,所以才和贺凤英吵架,并且打了她。父亲才会又气又急,说和二爸一家不再来往。
但作为家里的老大,她很清楚,父亲对于二爸的复杂的感情。所以才气的病倒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王满银,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孙兰花。
如果不是她坚持嫁给这个不负责任的“二流子”,这一切就不会发生。父亲和母亲,当时是怎样苦口婆心的劝她,不要她嫁给王满银啊,连年幼的弟弟少安,都看出来王满银不靠谱。
可她当时,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非要嫁给那个“二流子”。
都是她当时傻,被她的花言巧语骗到了,才瞎了眼。
婚后,本来娘家的日子应该能好过一点。
结果这个“二流子”一年到头,啥活也不干,自留地也不管。
后来,有了两个孩子,都是母亲帮忙照顾,还要照顾瘫痪的奶奶,所以才啥活都干不了。不然家里总会好一点。
地里的活都是父亲和大弟弟可怜自己,干完自己家的活,又赶忙帮着她家里干活,所以她和两个孩子才能活下来。
如果没有她的拖累,家里的日子肯定能好起来。
娘家现在箍了两孔新窑,奶奶也去世了,自己母亲也能解放出来,可以出工干活。
二爸不和自己家来往了,以后也不好老来打秋风。
弟弟少安也当了兽医,除了满工分,还能赚些外快。攒个一两年,日子也能好起来。也能有人给少安说个婆姨。
想着想着,她觉得自己死了,就能切断娘家和王满银之间的联系。
娘家不会再被人嘲笑,也不用再被自己拖累,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这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自己的两个孩子,跟着自己,也没过一天好日子,自己死了,爸妈,弟弟妹妹也会照顾好他们的。
兰花想起来前几天,王满银没卖完的老鼠药,还藏在罐子村家里,就想着回去喝老鼠药,一了百了。
于是,她就跑回罐子村的家里,把老鼠药找出来,倒在碗里喝掉。
结果喝了一部分,太难喝了,就没有喝完。然后就到自己和王满银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等死。
也许是老天爷,不愿意让她死去。她喝的那些老鼠药,大部分是王满银做的假老鼠药,就是绿色的纸包的那些。
加上碰到了润生,及时发现了不对。找到她之后,又及时给她催吐,她才能活下来。
其实在她醒来,看到父亲孙玉厚的那一刻,看到苍老的父亲留下的泪水,甚至给医生跪下。
她知道自己错了,她死了容易,可是对父母和孩子的打击多么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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