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少安似乎下定了决心,说道“是的。”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的。”
不要总对我说“是的。”
“难道你就没有其他的话要说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觉得李向前可能更加适合你,你看他家庭条件好,父母都是干部,自己也是司机,还那么喜欢你。和他一起你会很幸福的。润叶。”
“有时候,你喜欢的人或者东西,不一定就是好的。尝试一下接受喜欢你的人,他会把自己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孙少安,我的事情不用你管。”用力吼出这段话,润叶拉开病房的门就跑了出去。
差点撞到了蹲在病房门口的少平和润生。
少平起身就追了上去,润生也连忙跟上。
“姐,姐,润叶姐,你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少平追上了润叶。
看着追上来的少平,润叶的情绪也慢慢平复,放缓了脚步,此时润生也跟了上来。
“我没事,你回去照顾你哥吧,他一个人在那里不好。”润叶对着少平说道。
“姐,我哥那都是气话,他肯定是生病,然后脑袋也糊涂了,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过两天就好了。”少平急切地对润叶说,他喜欢润叶姐,也希望润叶姐可以当自己的嫂子。他们全家都喜欢润叶。
“你不要说了,我明白,你回去照顾你哥吧。拐峁村的人都走了,照顾少安哥的任务就落在你身上了,我明天再过来,润生陪我走走。”润叶对少平说。
少平无奈,只好转身回去病房。
润生则默默地跟在润叶身边,没有说话。
“你们都听到了?”润叶问润生。
“是的,病房门隔音不好,都听到了。”润生肯定地说,并没有遮掩的意思。
“那你觉得少安哥的话,是什么意思?让我不要理会他,去找李向前,他怎么想的?”润叶此时的心情已经基本上完全平静,开始思索少安说这样话的原因。
“还能怎么想,估计突然生了这么一场大病,心态都变了,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病会怎么样,所以怕连累你。”润生分析说。
“可是,医生不是说他的病,并不严重吗?”润叶疑惑地说。
“谁得了这种病,都会害怕的,毕竟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让谁都会以为很严重,慢慢就会理解了。”
“那你也回去吧,我知道了,你去帮帮少平的忙。我回学校去了。”润叶似乎不想再说更多。
润生看着润叶的样子,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还是那句话,自己的感情上的事情,只能自己想清楚,他作为弟弟,顶多提供一些情绪价值。
“你回去,侧面问问少安哥到底是怎么想的。”润叶对着转身的润生又嘱咐一句,看来她心里还是放不下。
“好吧。”润生有点无奈地点点头回应。
润叶这才放心地离开。
当润生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病房的门是虚掩的,并没有关严。
应该是少平匆匆跑进病房,没有来得及关紧。
果然,润生听到兄弟二人的谈话。
少平有些气急败坏地质问少安“哥,你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润叶姐都伤心地走了。”
少安半天没有说话,似乎于是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你说话啊,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润叶姐,他对你,对我们家那么好,人漂亮,还善良。”少平继续追问。
少安还是沉默不语。
似乎是少安的沉默,让少平有点生气,“你哑巴了,我问你话呢。”
又是好一阵子的沉默,少安才说道“你还小,你不懂。”
“我不小了,都上高中了,明年就十八岁了,我什么都懂,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我能看得出来,润叶姐喜欢你,而你也喜欢润叶姐。那你为什么还要对她说,那么绝情的话。”
少平静静等待少安的答复。
“我是喜欢润叶,而且我也能看出来润叶喜欢我,就是这样,我才不能看着润叶跟着我吃苦。”
“润叶是公家人,是教师,我呢,是个泥腿子农民。你看看金波家,父亲是工人,母亲是农民,他们还不是要在村里种地,要都是工人的话,不就都进城里了。”
“而且,我还是个男的,和金波爸是工人不一样。再说你润叶姐他爸,咱们的福堂支书也不会同意润叶嫁给我的,嫁到咱们这个烂包的家庭。不然,我为什么会来拐峁村的砖厂干活?”
少平也陷入了沉默。
“可是哥,我觉得,人还是要努力争取自己的幸福,这样一辈子才不会后悔。”少平思索了片刻,才对着少安说。
“是啊,我也不想后悔。但是人总得对生活低头,要先顾着眼前的路。”
“我如果不顾一切和润叶好上了。福堂支书一定想尽一切办法,在村子里打压我们家。我自己无所谓,可是还有咱爸咱妈,咱姐,还有你和兰香呢。”
“你明年年底高中毕业,还是要回村劳动,以后有机会招工,参军,推荐上大学,都需要村里同意推荐,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把你和兰香的路都给断了。”
“生活在咱们这样的家庭,父母没有大本事,那就总要有人付出,有人吃苦,才能有机会改变咱们家的状况。我是家里的长男,这是我的责任 。”
“可是哥,咱们也不用怕福堂支书,了不起,咱们就当一辈子农民,他还能当一辈子的支书不成,再说润生和润叶姐都会帮咱们说好话呢。”
“傻弟弟,不需要一辈子,年轻的时候,压上你几年,你的一辈子基本就注定了,就像我,现在再去参军,招工,上大学,基本都不可能了,只能当个农民。”少安苦口婆心地说。
“农民就农民。我不怕。”
“不是怕不怕,而是不能一辈子当农民,我们不能就这样活下去,起码要为后代创造条件,总要有人付出,想想姐姐的两个娃,你还忍心他们一辈子待在农村,一辈子像咱爸,咱姐那样吗。”
“你再想想你们高中的同学,有几个家里是和咱们这样的家庭一样的,是不是很多,家里都是干部、工人,起码也是村里的干部,他们的日子会一代一代变好,我们不想办法,就会一代代差下去。”
少安的话,让少平沉默,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哥哥说得有道理。
可是他又觉得少安的话里有漏洞,于是反驳道:“可是人生就短短的几十年,不能只为别人活,还要为自己活?”
“你这都是从书上看来的吧。之前的姐夫王满银不就是只为自己活吗,自己潇洒了,满世界地逛,可是家里呢,亲人呢,你喜欢那样的人,那样的生活。”
“不喜欢,如果非要过那样的生活,我就不结婚,更加不会要孩子,这样才能肆意地为自己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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