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敬德遭受美良川上唐军暗箭伏击,又被身后追兵碾杀一阵。威武雄壮的突厥狼骑如今已然是丧家之犬一般,高昂着的头颅微微低垂,连马匹都有气无力的。
缴获的辎重全数丢了不说,还让人打得灰头土脸的。若不是在夏县城外胜了一阵,拿下了唐军几个行军总管,这次出浍州简直是全无作用。
美良川峡口处的光亮越发近了,尉迟敬德身后骑兵皆是大口喘气,连久经战阵的马匹都不停发出“哬嗤哬嗤”的声音,当真是人困马乏。
本以为跑出峡口就安全了。然而,当尉迟敬德带着人马冲出美良川时候,他们绝望了。
他们的去路,被一群气势汹汹的重骑兵完全拦住了!正是李世民的三千玄甲军,已经等候多时了。
眼前的道路虽宽,却刚好足够李世民的三千铁骑完全展开阵型。
秋风肃肃,撕打在骑兵脸上,如刀割一般,冬日的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
突厥狼骑和刘武周的骑兵,全都是轻骑兵,主打的就是高机动性来进行劫掠,从本质上说,是赖皮的游击小偷,正面面对重骑兵,怕是要被虐杀。
尉迟敬德轻微一抬手,身后急速奔驰的骑兵逐渐减缓动作,他们最终停在了距离唐军一百余丈的地方。这个距离,足够双方骑兵冲锋了。
并州的古战场上,天下最为有名的两位骑兵将军正面交锋。
尉迟敬德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了,心里想着,这必然是李世民的谋划。前期的追杀和伏击,完全就是眼前以逸待劳决战的伏笔。
甚至,有没有可能,连夏县城外的战局,都在李世民意料之中。想到这里,尉迟敬德顿时后背生寒。
方才一番伏击战,他的部队只折损了几百人,未曾伤筋动骨。如今踏出美良川,唐军展开阵型的同时,他尉迟敬德手下骑兵也能放肆冲杀。
五六千人的残血突厥狼骑和贼军骑兵,面对静候已久的玄甲铁骑,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尉迟敬德看着对面骑在马上一身银甲的少年将军,他知道,那就是秦王李世民。若非后面还有追兵,他大抵要和李世民说上几句的。
此刻,尉迟敬德只能尽快冲锋突围。
血红色的狼头纛小旗子,已在不断的战场厮杀中碎裂了一角。这残旗,是尉迟敬德一年多以来,纵横河东的最好证明。如今,他遭遇了带兵以来最艰难的一战。
“冲”,未曾多言,狼头纛向下挥舞,疲惫的骑兵发起了自救的冲锋。
若是突不破对面的骑兵阵营,后面慢悠悠追过来的重甲步兵,能生吃了他们。
这场冲锋,是为了他们自己的性命。
李世民本来颇有兴致,想要在战场上同尉迟敬德说上几句,没想到对面也是个拎得清的,果断冲锋了。于是,他也轻轻抬手,身后的玄甲重骑跃马而出。相较于对面,他们踏在地面上的声音更加沉闷。
一战定乾坤便是如此,之前再多的铺垫和消耗,都是为了最关键的一战。成王败寇买定离手。
垓下之围、肥水血战、香积寺之战。甚至于近代的滑铁卢战役和斯大林格勒保卫战,莫不如此。
先赢的是纸,后赢的才是钱,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之前的一切谋划算计,都要在今日一战胜利之后才是有用的。便如刘武周宋金刚之前一年多对阵大唐全无败绩,今日一战也能决定双方的命运。
今日若是战败,李木兰便是献下策的关系户,李世民则是昏招频出的败军之将。
毕竟,他们可完全没有管过夏县城外唐军的死活,也没有管过并州百姓仍在刘武周手下受苦,还硬跟贼军拼消耗,让贼军去搜刮百姓。
李世民退到中军,冲锋陷阵是爱好,却不能成为日常。尤其是,他现在的安危关系着秦王府一干人马的前途命运。
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要考虑的事情太多。
一百丈的距离转瞬即过,三千玄甲军和六千贼军骑兵交锋了。
今日天公作美,白日照耀,阳光之下,玄甲军从东北方向冲杀过去,贼军则是逆光而行。
俨然一个初升的朝阳帝国屠杀破败的割据势力。
短兵相接之际,看似是尉迟敬德一方更占优势。
突厥人马上功夫了得,娴熟驭马的同时还能抽出空来抽刀厮杀,而笨重的唐军重甲则限制了玄甲军的行动。
但是,狼骑们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对面是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军队!字面意义上的武装到牙齿,他们脸上都戴着铁面具,身上更是一处不落。甚至,连他们的马匹都披着盔甲。
玄甲军就像是一堵高速移动的铁墙,虽然不断遭受到狼骑的刀劈脚踹,却丝毫不为所动,冷冰冰地推进着。
挨过一两刀之后,腾出手来反手一刀砍在突厥人身上,便是实打实的伤害。更遑论,许多玄甲军士兵还阴恻恻地送上来挨一刀,然后顺势砍马头。
一时间,两军交汇之处血肉横飞,处处皆是残肢断臂,人和马匹的哀鸣声不绝于耳。
尉迟敬德也在前方冲杀,他砍过几刀之后发现不奏效,甚至调转刀头,用刀背盾击玄甲军士兵,这样反而更有效些,几个士兵都被重击倒地。
可是,他的个人勇武在这战场上完全不起作用,对面的军队就是一尊尊铁人,无情收割着突厥狼骑和刘武周手下唯一一支汉人骑兵部队的性命。
尉迟敬德看着这支自己一手带着的部队,就这样如野草般任人宰割,胸中气血上涌,嘴里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突围,突围,能跑多少是多少”,尉迟敬德大喊道,他本就没想要真同李世民在这里开战。
今天一切的作战计划都是被动的,方才的冲锋,他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万一所向披靡的骑兵又一次冲散了对面的阵型呢。
可如今刚一接触,自己这边便是节节败退。
我光知道对面是重甲骑兵,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甲胄,竟齐全到了这般地步。这支军队,运用得当的话,横扫天下也不在话下吧。
所幸,玄甲军冲锋之后,士兵之间横向也有了缝隙。骑兵当中马术好的,完全有机会找到其中空隙,冲出去。
尉迟敬德的亲兵就在干着这事,他们可以死,突厥人也可以死,但是尉迟敬德不行,他是真正的统兵大将。不远处的唐军中央,李世民看见玄甲军士兵如战神般所向无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这是玄甲军第一次上战场,往常都是在长安操练,执行一些诸如捉拿咄苾这般的,临时性小任务。这次,是玄甲军第一次整体亮相。
虽然李世民对自己手下的兵很有信心,也做好了前期的伏击准备,但是只要没有亲自上战场,在战场上拿出战果来,终究还是不自信的。
如今,他可以豪迈地说一声,玄甲军是天下最为勇武的骑兵部队的了。
他们将会踩着骑军名将尉迟敬德和突厥狼骑的荣誉,杀出自己的威名。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了午间,尉迟敬德手下的五六千骑兵被消灭殆尽,只有几百人仗着马术,还有唐军砍他们友军的功夫跑掉了。
毕竟,玄甲军只有三千人,还都穿着重甲,挥舞兵器和策马狂奔,都需要消耗人和马巨大的体力。
平均一个玄甲军士兵要砍接近两个贼军,砍不过来啊,根本砍不过来。所以放跑了几百个也是可以理解的。
此战,完胜!
唯一有一点遗憾的是,尉迟敬德在其亲兵保护之下逃回浍州了。
胜局已定之际,李世民心中也颇为高兴,骑上飒露紫,亲自到场中去,斩杀了几个突厥骑兵。
一身血腥气的他回到中军,面无表情地看着玄甲军打扫战场,手里拿了一块绢帛,轻轻擦拭飞溅在身的污血,对着身边的杜如晦说道,“杜先生,向京中报捷”。
李渊手谕要求出战的夏县攻城军,遭遇惨败。此时若是传过去李世民大胜尉迟敬德的消息,长安城中的人心,怕是都要为之一变。
因为,这是刘武周起兵以来,面对大唐军队的首次失利,还是至关重要的骑兵王牌。
李世民并未率军追击,而是重新回到了柏壁大营,虽然作战计划会稍有调整,但是消耗战的总体战略不变。
李木兰今天很高兴,今日一战,有她和她的他的功劳。
就凭这份功劳,就足以赢得她和李渊的赌了。李渊也得认下宇文禅这个女婿。
而且,她听说,昨日柴绍在夏县城下惨败投降,这下对比鲜明了,父皇肯定不会让她嫁给柴绍了吧。
她只想回到营中去写信,她要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宇文禅。
接下来三天,消息传播得很快。志得意满的吕崇茂正欲出城占领唐军东北大营,与李世民遥遥对峙,听说尉迟敬德惨败的消息之后,悻悻地龟缩回夏县,派人来谈判了。
毕竟,大唐还有几位总管级别的高级军官在他手中。
晋阳贼窝中的刘武周,还在温柔乡里,他享用着李元吉并未带走的美姬小妾。骤然听见这个消息,刘武周近乎晕厥。
俘虏军和杂役,死个十数万他都不在乎,可是尉迟敬德手下的骑兵,是他真正的命根子。
刘武周急令宋金刚和王行本放弃蒲坂,回军浍州,与尉迟敬德合兵一处。
同时,刘武周急忙召见了被他冷落许久的突厥使者,卑微地向他道歉,想要请求突厥颉利可汗南下援助。甚至,病急乱投医的他连安置在小城里的窦建德和王世充援军都求过了。
这就是国力微弱的弊端,大唐的齐王李元吉送掉了精锐,李世民还能卷土重来,而刘武周这般毫无根基的势力,赖以打天下的精锐没了便要土崩瓦解。
大唐仗着千里关中平原和强盛国力,随时可以用一部分资源梭哈刘武周的全部身家,刘武周只能不断地赢,输一次便是万丈神韵。
这也是淝水战后前秦苻坚一蹶不振的原因,终究是根基不稳,操之过急。
贼军那边一片悲戚,大唐则是另一番景象了。
柏壁大营虽未开庆功宴,但是李世民大方地给士兵们连吃了几天的肉,还专门控制着量少许供应,生怕这些许久没吃过肉的汉子们吃坏了肚子。
至于喝酒,回长安之前都别想。
李木兰在这场战役中的献策和伏击之功,被杜如晦白纸黑字写到了功劳簿上,报送长安。
经此一战,军中原本对平阳军女子心存怀疑的将士们也心服口服。我们以为公主只是玩闹,没想到你真的有本事啊。只是,他们看向那些女兵的眼神则是更有侵略性了。
如饥似渴的寡妇,还是战场厮杀的袍泽,男兵们更想要去擦出火花了。
只是李木兰治军颇严,平日里女乒很少与男兵接触。若是在长安,她不会限制女兵们私底下的生活,可现在是在军营。我男人都不在,你们就想找男人了,我的面子往哪搁。
虽然长安城中早就传疯了,可毕竟朝廷还没有收到前线的正式消息,李渊和朝臣们都保持着基本的风度。战后第四日,李渊盘腿坐在龙床边上,身上是明黄色的睡衣。身侧的被子里,一个浑身雪白的中年美妇趴着睡得死死的,被子不曾完全掩盖的肩头和腰身一片通红。
早已得到消息的李渊,为了放松神经,又一次找上了辛夫人。
“陛下,秦王殿下的战报来了”,外间,一个太监喜上眉梢,也不顾礼节了,大声喊道。
“快拿进来”,李渊听见这话,直接让内监送进来。毕竟,宫女和太监,在皇族宗室眼中并不算人。李渊不觉得,自己和妃子的样子被他们看去了有什么羞耻的。
那太监双手托举着一封厚厚的文书呈递过来,李渊一手抓过,随即打开,仔细阅读了起来。
“今日午时,召集长安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到太极宫中来”,李渊快速读完了战报,大笑着说道。
他要向长安大臣宣布这个扬眉吐气的好消息。
“是”,那太监得了命令,正要去中书省通知人拟旨,便听见李渊又说道,“把齐王也叫上”。
“是”杀人诛心,虽然李渊要适当地扶植一下太子党的势力,可是李世民也是他的亲儿子,他想让李元吉向自己哥哥多学一学。
临了,李渊又补上一句。
“还有,狱中的辛处俭,降为长安县丞,罚俸三年,放出来吧”,李渊今天颇为高兴,加上辛夫人伺候他也称得上勤恳,他决定大方地放过辛处俭。
长安城中的官员们得到使者通传,赶忙往宫中而去。刑部大狱中,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人的牢门突然打开。
与此同时,并州某处小山里,王守成骑着快马,一路打听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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