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光复之后,并州的兵马调动比之前作战时都频繁。
休整中的李世民被李渊八百里加急调回,雄踞中原的郑国王世充最近隐隐有进犯迹象,他要回去做好部署。李世民甚至来不及在晋阳跟李木兰做兵权交接,而是回头在李木兰的必经之路上去迎她。
望着前方不过几十骑的秦王轻骑卫队,行进中的李木兰颇感意外,二弟怎么来了。
驿站亭子里,李木兰身边侍女为一路狂奔的李世民斟上一杯热茶。
看着贴身守护在李世民身边的尉迟敬德,李木兰开口调笑道,“尉迟将军,如今跟着世民,飞黄腾达了”
“我尉迟敬德戎马半生,不曾遇到明主,幸有公主举荐,如今才能跟在秦王这般真命天子身边,还要多谢公主殿下”,尉迟敬德颇为认真地拱手,对李木兰说道。
确实,之前无论是作为隋将还是刘武周手下大将,他跟的主子确实都不怎么样。
如今跟了李世民,两相对比之下,尉迟敬德自然高兴。对于李木兰这个引荐人,也是打心底里感谢。
“慎言”,李世民一脸随意地坐着,没说什么,李木兰先开口了。
此言一出,亭里三人气氛顿时有些怪异。
“尉迟将军对我很是忠诚顺从,弟弟给他重新起了个名字”,李世民转移话题道。
“哦,什么名字”,李木兰顺坡下驴一问。
“尉迟恭”
“好名字”
姐弟两人说完了尉迟恭才开始谈正事,李木兰问道,“二弟,怎的这般着急,京中出了什么事么”
“倒也不是,王世充最近有所异动。父皇害怕刘武周的教训重演,打算先发制人,急召我回去商议”,李世民奔走许久,也有些累了,仰头一口饮尽杯中茶水,说道。
“这全国兵事,离了你莫非转不动,怎么哪里都要你去”,作为亲姐姐,李木兰可没有那么多顾忌,更不怕弟弟猜忌自己,颇为心疼地打抱不平。
“如今还有姐姐为我分担并州事了不是,不然弟弟我更抽不出身”,李世民笑道,自己姐姐的变化,他是看在眼里的。
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光杆公主,而是真正的实权军方人物,若是再发展发展,成为军方大佬也指日可待。
某种意义上来说,李木兰是最稳的中间派。无论李世民还是李建成,甚至是李元吉登基,她的地位都无可撼动。新君不会没脑子地打压她,凭空落人口实。
她是一个女子,这就是天然的劣势,对于皇位没有威胁。谁登基她都是大公主,也得老老实实辅佐。
毕竟,这年代无论是武曌,还是太平公主都不曾出世。从零到一需要一个巨大的突破,人办不到自己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然而,在这种可以完全中立的情况下,李木兰的各种表现明明白白地偏向了李世民。这种提前投资是很冒险的,更值得李世民的敬重。
何况,她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支女军的统帅,如今已然暂代并州行军大总管,难保将来不会再立新功,成为掌管南北衙一军的实权派。
所以,李世民心中,对于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姐姐充满了敬重和感谢。
“你如今一走,并州军事便落在我身上,世民可有良策教我?”,这是李木兰第一次掌管一方军事,还不知道如何操作。
虽然小色狼也在并州,可以向他请教,但是如今先碰上自己弟弟,问问也好。
“我先前精力一直在打击叛军上面,按照原计划估算,至少还要围困刘武周三月才能发起总攻”,李世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了自己原本的打算。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姐姐献策伏击剿灭刘武周精骑。独孤怀恩那事之后,拼死保护父皇的一个千牛卫献策,诈刘武周出晋阳,我才能提前许久光复晋阳。这段时日晋阳城中杂事颇多,我还没细想往后如何镇守弹压”
“千牛卫?”,李木兰听见“千牛卫”三个字,几乎是本能地要素察觉。
在她心里,千牛卫中能献策的,只有自己那多智近乎妖的男人。
“是个名唤宇文禅的千牛卫备身,在坂蒲城下拼死保护了父皇,如今还在养伤。我还想着将他一并带回长安为其请功,昨日途经坂蒲,唐俭说他已经离开了”,李世民不无遗憾地说道,如此年轻的人才,他是一定要收为己用的。
“竟然这般厉害”,听见弟弟当面夸自己男人,李木兰心中别提有多骄傲了,不过面上还是保持一副惊讶的样子,“此等高人,我往后定要登门请教一番”
那小色狼不在坂蒲,初雪此去不是要扑个空?只要你还在并州,就来晋阳帮姐姐干活,大不了奖励你就是了。
“如此甚好,说不定他当真能有办法。如今并州境内百废待举,流民四窜,盗匪丛生,却都是些蚂蚁般不成气候的团伙,姐姐携大军镇压无甚危险。怕就怕这些地头蛇见势不妙往山里一钻,跟你空耗”,李世民说是没有想过并州往后的计划,却对大概情况有个了解。
朝廷如今刚刚收复并州,各种惠民减税政策还没落实下来,流落各地的百姓尚未回家。正是流民落草,盗匪横行的时候。
欺软怕硬的盗匪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重拳出击,面对唐军却又是被降维打击的。
他们最大的优势就在于熟悉地形,唐军来了就是一个跑字。
“哎,确实如此,我大军可不能与之空耗”
“姐姐,弟弟斗胆提醒你两句。你是耿介性子,见不得沙子。如今主理一方了,却要收敛一些,那些地头蛇,用得上的就招安一些,以匪制匪,当有奇效”,李世民深深看了一眼李木兰,说道。
他就怕李木兰意气用事,对于所有流民匪徒一刀切,逼得所有人都跟她不对付。
对付这种乱局,还需要容人之量才行,眼里容得下沙子,并州才能稍安宁些。
“世民今日教诲,姐姐记住了”,李木兰看得出弟弟眼中的担忧和诚恳的态度,起身认真行礼表示感谢。
“姐姐不必多礼,父皇催得紧,我就先行一步了”
“好,路上多加小心”
李世民再次策马飞奔,他此行虽然只带了几十个亲卫,后边大唐步骑和玄甲军都是跟着的。
留给李木兰镇守并州的兵马不过一万多羽林军,弹压境内盗匪是绰绰有余了。
李木兰心中本就对于此行有些不自信,听完李世民对于并州的简要分析,更是增添了几分迷茫。
“还是要尽快把小色狼找来,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她喃喃道。
潞州,二贤庄
黑夜将至,古朴大气的二贤庄客院里,宇文禅轻轻踱步。
他白天让单盈盈送给李世民的信,大约两三天就能到。凭借他的救驾大功,要来军队平了那老爷山上的匪徒完全可以,更何况这本就是牧守一方的军队的分内之事。
这件事应当不难,可是宇文禅仍旧是踱着步抠着头。从今日情况看来,并州的盗匪问题不是个例,虽然在战后属于正常现象,往日他根本不可能关注这种历史上的“小问题”。
可是,如今他是大唐的千牛卫,还是这段历史的亲历者。
看着血淋淋的人头,听着耳熟的名字归于沉寂,心中还是会有所动容。
既然他在并州,他就要处置好这件事。
天际远来几朵黑云,本就黯淡的月光被彻底遮掩,宇文禅的身形隐没在夜色中。
他本是个感知灵敏的,却将全部心思用在想事情抠脑袋上了,踱步间竟撞上了一个人。惊人的触感弹在宇文禅胸口,往日不曾感受过的巨大柔软让他从沉思中回归现实。
宇文禅近一年的马步和呼吸法训练不是白干,即便不曾专注,对面的女子也被他碰得后退。他赶忙上去搂住了她,以免她向后倒下。
身形接触,宇文禅搂着她的蜂腰,眼睛看不清触觉和听觉自然增强许多。
方才偶然的触感,他就已经知道对方是一个“资本”异常雄厚天赋异禀的女子,这般细嫩的蜂腰,当真托得住其身前的丰盈,拉得住身后的挺翘么?
“啊”,漆黑一片之中,对面受惊的人影发出了呼声,挣扎着要脱离宇文禅的怀抱。
听见声音,宇文禅顿时知道了,对面分明就是白天被自己追求过的妖女,他抿嘴轻笑,也不去想并州的烦心事了。
“姐姐,别喊,是我”
“怎么是你”,她嘴上惊讶,身上的挣扎动作更激烈了。
“我还想问呢,大半夜的姐姐不好好休息,出来撞我,莫不是想我了”
“哪有,你这登徒子,明明是你走路不看路”
“好了好了,重逢是缘,半夜相遇更是缘。咱们相与步于中庭,走走如何”
“谁要跟你走”,见挣脱不开,张出尘的声音都大了几分。
闹了一瞬,她就愣住了。白皙的耳畔传来一阵温热气息,登徒子的声音贴近,“姐姐,你也不想咱们这个样子被别人看见吧”
“我放开你,你陪我走走可好,我给姐姐说说,如何救回二贤庄的伙计们”,见张出尘挣扎的声音都小了些,宇文禅也知道自己过犹不及,微微松手,说道。
“不说话,我就当姐姐同意了”
“哼”
宇文禅轻轻放开了张出尘,美人儿没了束缚,顿时后退两步。
她嘴里音量极小,声线又充满了狠厉,“我杀了你这个登徒子”,想要抽出腰间长剑,却忘记了根本不曾带着。
“好了好了,男未娶女未嫁,我光明正大地追求你,哪里登徒子了。姐姐再这样,我明日就走,不帮二贤庄了”,宇文禅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张出尘却是不动了,似乎是怕宇文禅明天当真撒手不管了,冷哼一声,跟在他身后。
宇文禅见她跟上,微微一笑,“这就对了,咱们就走走,我不轻薄出尘姐姐”
寂静无声的冬夜,二贤庄众人早已沉睡在温暖的被窝里。
黑云飘散,月亮探出头,洒下几点光亮。
借着熹微亮光,宇文禅回身看向张出尘,她一副刚出浴的样子,一头乌丝披散在后,因为方才的拉扯显得有些凌乱。
许是习武的缘故,她在冬夜里也仅身穿紫色百褶纱裙,在柔和的月光下显得楚楚动人。
看着身后这个活像被强迫一般的美人儿,回想起方才拉扯之间胸膛处的惊人触感,宇文禅心中一阵暗爽。
“你不是要说怎么救他们么”,眼见身前的宇文禅望着自己出神,张出尘冷冷出声,柔媚的面容挂着生人莫近的寒霜。
“我前些日子在坂蒲舍命救了陛下,秦王对我感恩戴德,又是剿匪这种官军应为之事,他会派兵前来的”,宇文禅语速极快,迅速证明了自己确实有能力帮这个大忙。
张出尘的脸色柔和了些,却还是偏头不看他。
宇文禅也不生气,继续说道,“不过,老爷山不过一处匪徒,要剿匪便将整个并州的盗贼都剿灭干净,还百姓们一个朗朗乾坤”
两人已经走到一处亭子边上,视线也清楚了些,宇文禅说完这话,看向张出尘。
她表情依旧冷淡,分明是不相信。
大概以为他为了追求女子在吹牛吧。
“来,姐姐请坐”,宇文禅轻轻拂了拂亭边长石椅,擦净灰尘,又将身上大鹤氅脱下垫在下面,才伸手请张出尘坐下。
张出尘似乎置气一般,狠狠一屁股坐在宇文禅收拾出来的软座上,由于动作幅度过大,她身后丰盈剧烈颤动,接触椅面的一瞬间更是迅速向两边扩散,看得宇文禅眼珠直直的。
“出尘姐姐是不是不信我方才所说”
“你这色狼,为了骗女人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张出尘心中本觉得宇文禅是个仗义的翩翩君子。今日重逢,却是见到他如此色狼的一面。
先扬后抑之下,她对宇文禅的好感滑落许多。
不过她又不得不承认,宇文禅说得对。男未婚女未嫁,他追求自己也无可厚非。不过自己比他大那么多,他还一上来便动手动脚的,自然有些生气。
她心底里,还有一层考量。你知道我的身份,就肯定知道我和李靖订婚又被抛弃,怕不是将我当做什么贱女人,才上来便动手动脚的吧。本姑娘年纪虽大了些,可手都还不曾让男人碰过,呸,登徒子。
说到底,还是怕宇文禅看轻了自己。
“究竟是不是装逼哄女人的话,你往后就知道了”,还没做成的事情,宇文禅也不愿多说,只是就着月色盯着张出尘精致的脸庞。
一时间,两人竟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宇文禅,我比你大”,沉默良久,终究是张出尘率先开口,她要矫正这个前途无量的少年。
“我不在乎,姐姐大些,会疼人”
“我还当众刺杀朝廷命官,上不得台面的”
“我知道啊,我作为朝廷侍卫还帮你逃了呢。说起来我还是姐姐的救命恩人,姐姐应当以身相许才对,我会给你一个名分的”
眼见得辩论不过,张出尘也有些急了,“那,哪有你这般追求女子的,一上来便动手动脚的”
“那我以后不动手动脚了,姐姐让我追求你可好”
这一次,张出尘不再回应,气鼓鼓偏过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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