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三保又送了一张拜帖进来,上面照例写着:得知侯爷有恙,请求探望这些客套话,落款是:范仲淹,
程昱会心一笑,是朱兄来了。
范仲淹就是朱说,他二岁父亡,母改嫁朱氏,他从其姓,名说,一直到二十九岁,复范姓,改名仲淹。
今年,他调任泰州西溪盐仓监,负责鉴督淮盐贮运与转销,这几天他回京办事听说程昱病了,立刻就过来侯府探望。
程三保亲自引了范仲淹进院子,程昱此时已站在台阶上等候着了,他见了程昱,忙抱拳行礼说,“希文见过侯爷,侯爷还在抱恙之中,怎敢劳您亲自出来?”
“不碍事,希文能够过来探望,我很高兴,”
说完,两人携手进书房落坐。
仆人奉上香茶,两人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天,
之前听说程昱受了重伤,要连夜召大夫急救,他担心得不得了,
如今看到程昱身体已好转也放下心来,虽然他并没说自己受伤的前因后果,但外面有传闻说是和花宁左郡夫人有关,这些人家的私事当然不能随便问,如今亲眼见他安然无恙就已足够了。
客套完后,范仲淹说起自己这次调任的事情,
他到了泰州后,看到唐代修筑的扞海堰早已崩颓,
海潮时常泛滥,秋季海涛年年袭扰,庐舍漂浮,田产淹没,盐耕无定,民不安居,
虽然他本职工作并不包括修筑扞海堰,但他也打算上书江淮制置发运副使张纶,建议重修扞海堰。
但修堰并不容易,有非常多的技术难题,初始估算其堤基宽三丈,高一丈五尺,面宽一丈,长度约需一百四十多里,
首先是堤址的确定,距海过于近,海堤频遭潮汐冲击,难以久存,离海过于远,无法阻挡海潮,防御作用减弱,影响盐业生产。
其次是海堤材料的选择,之前的常丰堰是“垒土而成”,这样很易倒塌,所以他想用石头,但这一带少山,少石,运输也比较困难。
还有就是九龙港一段风急浪大,往往白天筑成的海堤,夜晚就会被海浪冲塌。当时流传的一首民谣,
【九龙港港连港,潮汐多变不寻常,无风也起三尺浪,早上夯基晚上光】
他对程昱说,这些问题这段时间一直困扰着他,想着程氏工业对工程建筑有着丰富的经验,所以他一回京就来拜见程昱了。
程昱当即表示,扞海堰乃利国利民之大事,他会全力支持的。
海堤材料的选择,他让他使用水泥混石头,但范仲淹担心整个扞海堰用量这么大,用水泥造价会很高,
程昱让他不用担心,水泥可以按半价提供给他们,而且也不需要整个堰都用水泥,有些地方可以就地取材,就重点地段和外包用水泥或石头,
除了材料之外,还可以派出程氏工业的技术人员给他,让他们跟随范仲淹一起去泰州修堰。
得到程昱如此大的支持,范仲淹感激不已,
他站起向他深鞠一躬说,“侯爷高义,希文代泰州百姓向侯爷道声多谢,”
程昱连忙扶起他说,“希文客气了,本侯只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而已。”
聊完公事,程昱请范仲淹用午膳,
两人酒过三巡,范仲淹终于忍不住问起他受伤的缘由,程昱长叹一声,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这事听得他是目瞪囗呆,嘴角直抽抽,
很久以前他见过阿彩一次,当时感觉这个女子很特别,胆子非常大,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一直都有八封传闻说她嚣张跋扈 ,横行霸道,还想着坊间传闻不可尽信,如今听程昱说起,他才恍然发现原来这些都是真的,
这女子的脾气实在太大了,就因为丈夫睡了几个婢女竟然用弩箭射伤他?
不过让他哭笑不得的是,如侯爷这样的英雄人物居然会怕老婆?
看着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范仲淹觉得他着实可怜。
“侯爷,其实哄女人嘛,最好是投其所好,”
他给程昱出主意,
“如何投其所好?”
“就是她喜欢什么就给什么,比如喜欢新衣裳就找最好的布料给她,喜欢首饰就找最新款最特别的头面珠宝给她,她一开心,侯爷你再倾诉充肠,只要她心一软,事情就好办了,”
投其所好?
阿彩以前倒是很喜欢各种黄金饰品的,后来自己经常让金匠打造各种款式的首饰给她,她如今收藏的东西开几家博物馆都足够了,所以送首饰已引不起她的兴趣,
到底送什么才能让她开心一点呢?
他托着腮在苦思冥想,
忽然,他想起在很久以前,她似乎喜欢收集一些北宋名人字帖,那个本本如今还在书房留着呢,
北宋名人?
眼前这个不就是吗?
他看着坐在面前的范仲淹,将来的一代名相,
只是之前他名叫朱说,如果一开始阿彩知道他就是范仲淹,估计早就请他题诗写字了,
“希文,”
程昱看着范仲淹开心地说,“我彩宝非常喜欢收集各家的字帖,”
“如果希文能够写几首诗,再题上你的大名,我相信她一定很喜欢的,”
“啊?!!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
……
小楼之内,阿彩洗完澡准备休息,梳妆台上一个大本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什么东西?
今天早上好像并没有,
她打开本子一看,
第一页,苏幕遮·怀旧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落款:范仲淹
第二页,渔家傲·秋思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落款:范仲淹
这个本子一直到最后都是范仲淹的作品。
阿彩很惊讶,她已经很久没有收集名人诗词了,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个喜好,是谁把这个本子送来的?
“喜不喜欢?”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转身一看,是程昱站在那里,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是你送过来的?”
“嗯,今天范仲淹过府,我记起你以前很喜欢收集北宋名人诗词,就请他题了几首词,”
“等将来千年之后,咱们就去卖它几个亿,”
这些话是那时她对程昱说的,当时她那个可爱的财迷样子,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听到这句话,阿彩再也控制不住内心压抑已久的感情,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他上前把她拥进怀里动情地说,“宝贝,我真的好爱你,”
“我希望能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我舍不得你吃苦,舍不得你受累,”
“这世界的确很残酷,但我不想你看到这些残酷,我只想你在我的羽翼保护之下,看到的都是美好的一面,我只希望你能够简单快乐地生活,”
“我活了一千多年,见过人世间太多太多苦难了,苦难从来就不是必须的,”
“我不否认陆无尘是设身处地为你着想,他这是作为知心好友的立场,但我不一样,作为你的男人,如果保护不了你让你去吃苦受累,这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种耻辱,”
“我对你的爱从来就不是主人对宠物的爱,我对你的爱是刻在骨髓里面的,我可以失去一切,但不能失去你,”
“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我非常清楚,没有了你的人生,我活着就是一种折磨,”
“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他身上那股让人恶心的气息终于消失了,那种熟悉而温暖的感觉又回来了,
阿彩在他怀里哭着说,“我也好想你!”
终于能听到这句让人期待已久的话了,
程昱的泪水忍不住涌了出来,心中空荡荡的感觉慢慢地被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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