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的山驮着高高的烟囱”
“履带拉着我的家嘎吱嘎吱地跑”
“我在排水沟里找到了一颗橡果,紧挨着一枚生锈的铆钉........”
1090年5月5日 8:20a.m.
维多利亚 新枫丹纳克 卡夫卡农作物工厂
维多利亚。
我们的维多利亚。
这里用着维多利亚皇家科学院的最新研究成果,生长着长势最为喜人的作物。
它们的长势是那么的喜人,现在刚刚五月份,一些麦子就已经有抽穗的迹象了。
工人们扛着一桶又一桶的植物营养液,倒进工厂化流水线生产的凹槽之中。
无土栽培的植物,无论是成色还是产量,都能狠狠地压外面那群农村人辛辛苦苦一年种出来的粮食。
翻新过的城市,动力炉依然在中央区轰鸣。
人们似乎从未经历过大战,依旧平和地生存在这里。
多么美好的城市.........
“——他感染了!”
一句呼告,瞬间划破了阴霾的天空。
............
“卡夫卡老爷,他.........”
“解雇。”
“是。”
厂长看了看在一旁浑身颤抖直冒冷汗的菲林感染者,又看了看阴沉着脸的子爵大人,最后只能叹了一口气。
无论什么年代,感染者所遭受到的待遇都是基本相同的。
虽然很多时候的感染是厂家没给工人发放足够保质保量的防护用品,亦或是长期工作后急需维护的机器违规启动导致的,但感染者实际上就是一群没有人权的便宜货色,而且还有随时传播矿石病的风险。
很明显,为了更加好地去压榨、利用感染者,这里的统治者在明知矿石病是通过感染者死后结晶化产生的粉尘传播的,亦或是直接接触源石导致开放性伤口导致的的感染传播的同时,选择了去隐瞒、欺骗不知名的普通群众。
枫丹纳克,一直都是维多利亚的重要粮食中枢之一。
而自从维多利亚皇家科学院研发成功了无土栽培技术,这座自从大战之后一蹶不振被划分给威灵顿公爵的移动城市,就重新焕发了新生。
普通人无比憧憬于这里的生活——
粮食富足,生活安康,工作稳定,欣欣向荣。
新生的移动城市无时无刻不在向外传递着它的光芒,吸引着人们往这里移动。
而里面的人,则是拼了命的想要出去。
敏锐地察觉到时代变化的人们早早地便逃离了这座围城,而里面的普通民众依旧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缺少的劳保设备、高强度的工作,和稍不注意就会被触碰到的“规矩”。
工人们的热血,也随着环境的高压、家庭的分裂,和那逐渐上逼的窒息感一起,彻底熄灭。
最终,化为某处阴暗角落的源石粉尘。
幸运点的,还能留下一具残尸。
表面上的光鲜亮丽都是做给上面的人看的,而实际上的生活,新枫丹纳克的建造过程中就已经注定了底层人民的结局。
肥胖的城市,吃人不吐骨头。
灰色头发的菲林阴沉着脸,死死地捂住手里的钱包,默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工业生产中飘出的灰色气体高耸入云,大道上充满了熟悉而又陌生的源石粉尘的气味。
他太熟悉了——
“撕拉”
尖锐的源石结晶撕碎了他手臂上的纱布,半截铣刀被取出,但取而代之的是这一辈子无法逃离的烙印。
往日里那一成不变的街景,在汤姆眼中,像是接连要朝着自己撞过来一般。
天空中的乌云黑压压地沉下来,道路两边的灰色厂房想要把他压扁。
他不敢抬头。
沉默着走进一个小卖铺,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几乎是夺走了他小心翼翼地递出的、破损而沾满油污的5镑纸币,又粗暴地塞进他手里一个锡盒子。
汤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来的。
浓厚的烟尘破开了一家人的和睦生活,眼前那默默坐在床上,手下意识地扣动着自己的牙齿的菲林女人,就是他的妻子,凯丽。
她在卡夫卡火柴厂上班做女工,钱是别的男工的三分之二,但干的活却是别的男工的二分之三。
汤姆并不想说太多话。
他麻木地转过头去,尽力不去看她背后那被工头用鞭子打出的一道道长长的、泛紫的癝子,扒在那模糊的窗子前看向窗外。
他拿出了一卷泛黄的纸,卷上那暗沉沉又破损不堪的廉价烟草,用从卡夫卡火柴厂中生产的白磷火柴点燃了口中的粗制卷烟。
“咳咳咳.........”
很呛。
但心里却依旧翻不起来活水。
“.........汤姆,少抽烟,露西..........”
女人的声音短暂地响起后,便迅速地沉寂了下去。
汤姆看向自己手里的烟。
由于没有风,烟雾迅速地填满了本就不大的室内空间,缠绕着、混沌着,和那特殊的气味一起刺激着汤姆那麻木的神经,让他不得不去保持清醒。
虚幻.........
他宁愿自己真的处于一片仙境之中,而不是忍受着大脑、胃、肝、肺和呼吸道的交替折磨之中痛苦地活着。
露西已经因为肺癌而离世了,这事已经快两年了,但两人依旧无法忘怀。
他仍旧记得小女儿在病床上那苍白的脸,以及象征着高昂治疗费用的白色机器,和那不间断鸣响着的机器。
以及,最后,那名黑发的黎博利医生那冷漠的面庞。
.........
“嘶——呼——”
现在,这个家的顶梁柱也彻底断了。
“.........汤姆,现在怎么办..........”
凯丽那含混不清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很复杂,但汤姆还是听清楚了。
来自现实的声音和沉重的压迫再一次击碎了他的回忆,他捂住脸,从破陋的家里走出来。
外面的空气和家里的一样污浊。
他再一次开始神游天外。
“嘶——”
直到,燃着的劣质卷烟烫伤了他的手指。
“还能怎么办,还*维多利亚粗口*的能怎么办.........”
汤姆忽然很痛苦地蹲下身子,把自己的菲林脑袋尽力地埋进身体内,整个人都颤抖着,哽咽着,一语不发。
“我.........现在,哪里能够接受一个塔拉人——塔拉感染者?不开工就吃不了饭,但.........”
凯丽端出来一碗土豆泥,塞到了他的手上。
“.........(塔拉语)谢谢。”
汤姆的眼泪终究还是没有掉下来。
现实一次又一次地摧折着他,离别一次又一次地敲打着他,但他从未因此而屈服。
妻子的病,自己的病,以及这无从得知的出路.........
虽然汤姆吃着碗里那几乎没有味道的土豆泥,但他心里却一直盘算着一些事情。
“凯丽。”
他突然把头抬起来,看向一侧脸颊臃肿无比的凯丽。
而凯丽则是有些局促不安地后退了两步。
“讲真,哪怕是一个月200镑的工厂——哪怕是100镑——他只要敢开工钱我就敢去。咱们的日子不能这么过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汤姆。”
凯丽将眼前的菲林拥入怀中。
二人并没有计较对方的形象,而是就这么静静地拥抱着。
可能时间很长,也可能时间很短。
但总之,二人一分开,汤姆就踏上了一条小道。
.............
1090年5月5日 2:20p.m.
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萨尔贡接壤区 无名树林
距离小丘郡 2.6km
这里是一片比较少见的白桦林。
白色的树干,白色的树枝,以及绿色的叶子,织就了这片天然的净土。
阳光并没有洒下,也没有那斑驳的光斑。
腐殖质形成一小层泥洼,长久的阴天让树木的落叶更容易变黄脱落,也让森林变得更加阴森恐怖起来。
应凯尔·菲格罗亚的强烈要求,所有人都换上了长袖长裤,以此来抵御蚊虫叮咬。
有一说一,被虫子叮一口咬一下的问题,远远不在于那一瞬间的剧痛,而是在于未知的毒素和因此带来的其他不可见的危险。
毕竟,对于整合运动而言,本来就缺药,要是再有人遇到个三长两短的,这可不是什么一两句安慰的话就能解决的问题。
“坏天气........”
九撇了撇嘴,说道。
对于她而言,植物的生长环境极为重要,因为她的源石技艺本身就要和植物去不断地打交道,而生长环境的好坏与植物的生长速度有非常直接的关系。
对于维多利亚这种工业和军事双修的帝国,这种天气质量和他们的那种发展策略直挂钩。
幸好这是一片树林,由于这些植物的那十分微弱的光合作用,这里的空气也不至于到那么呛鼻——甚至有些危害健康的程度。
当然,这篇林子里的自然物资也很多,一时半会儿倒是不用担心物资短缺,甚至可以拿一点去倒卖,赚点钱,毕竟移动城市一旦开动就很难从周围的自然环境中获得补给了。
九突然举起了手,示意所有人停止前进。
树林中,传来了“沙沙”的声音。
............
“诶,哥们。”
一个深池士兵肘了肘身边的另一个深池术士。
虽然隔着一层面具他看不到对方的神情,但从他说话的语气中倒是不难听出来,他很八卦。
“有话说有屁放。”
“领袖以前不是不让我们进攻移动城市吗?而且,小丘郡.......”
“你懂个屁。”
那名术士不屑地撇了撇嘴。
“领袖大人深谋远虑,她的计谋岂是我等能够揣测的?而且——”
术士突然凑近战士的身边,颇有些猥琐地指了指在最前方开路的人——
那是一条德拉克。头戴面具,手持长枪的德拉克。
深池的“领袖”。
火焰环绕着她,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势生生地逼退了一批赤铁护卫队。
“领袖御驾亲征,天佑我深池啊!”
“这有点不对吧........”
战士是见过领袖的。
在那天领袖站在威灵顿公爵的“荣光”号高速战舰旗舰上时,摘下面具的领袖所展现的一颦一笑、一动一声,深深地摄住了每一个深池人的心。
但现在,他十分明显地感觉到——
眼前这个所谓的“领袖”,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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