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问题。”
万三丫架住了女鬼的肩膀,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手中注入灵力,让她能保持住最后的清明。
“你们不是一直在向下挖吗,怎么到这里又拐弯了呢?”
女鬼惨然一笑,脸白的像是随风飞舞的纸钱:“是村长想出来的主意。我们化成鬼后,会自带一点惑人心智的能力,所以我们就尝试给春生制造幻象,想让他以为已经挖到了村子,可惜并没有成功。”
“后来大家的神智慢慢消散,能力倒是比之前强上许多,村长就提议,剩下的人自动散去神智,把能力都汇聚在我一个人的身上,让我用幻术遮蔽春生的感知,使他改变挖掘的方向,最终挖到聚福村真正的位置去。”
“我花了好久好久,才终于让他拐了个弯,而春生到现在还在以为自己始终是向下挖掘的。”
万三丫转头看向戚风来:“师兄,咱们有能让人魔见鬼的法术吗?”
戚风来抓耳挠腮半天后无力地摇摇头。
万三丫又问了系统,系统也表示根本没办法:“入了魔的人执念障目,执念不消,他其实什么都看不见的,你看他那眼珠子,一片漆黑,这一百多年根本就是跟着感觉在盲挖。”
万三丫叹了口气对戚风来说:“看来咱俩也只能帮着他一起挖了。”
戚风来问女鬼,知不知道聚福村现在的具体位置,女鬼摇了摇头表示,一开始还能感应到自己的尸体所在,但是时间久了,她也迷失在这无边的黑暗里了。
万三丫又纠结了,挖洞不是问题,戚风来筑基修士的剑气扫出去,无论多硬的石头,都是想挖多深就挖多深,现在的关键是根本不知道要往哪挖。
正纠结的时候,识海中轻微的呼噜声引起了万三丫的注意,她眼睛一亮:“对了,自己怎么就忘了空间里还有个胖土拨鼠在呢?”
万三丫把寻灵鼠从空间里放出来,几日不见,这货好像又圆了一圈。
胖土拨鼠一落地,看到身边围了一圈鬼,尖叫着就扑到了万三丫的怀里,脑中不断给她传话,要求赶紧回空间。
万三丫拽着土拨鼠的胖尾巴,把它从自己身上薅下来,让它仔细闻闻面前女鬼的味道,然后问它能不能根据这鬼身上特有的气息,找到她的尸体所在。
土拨鼠被无良主人威逼利诱过后,含着泪点了点头。
有寻灵鼠这个智能导航仪,还有戚风来这个暴力挖掘机,万三丫终于在几个时辰后找到了聚福村的位置。
其实水平距离并不远,聚福村就在东南方十二里外,但麻烦的是向上挖。
戚风来一剑向上挥出去,就会有大片碎石轰隆隆地砸下来,轰隆隆的震动会打断春生敲墙。
打断春生敲墙,春生就会原地发狂,张牙舞爪地扑上来要咬人。
春生一发狂,没有神智的众鬼就会齐声哭号“帮帮春生~帮帮春生~帮帮春生”,场面真是乱到让人头疼。
偏偏万三丫和戚风来,对这一魔一百多鬼根本没有办法,只能等他们自行停下来。
然后再挥第二剑,春生再发狂,众鬼再哭,循环往复。
不得不说,春生和众鬼的挖掘能力还挺强的,一百多年竟然足足挖了上万丈。
而聚福村,其实就在地下不到十丈深的地方沉睡着。
挖到聚福村的时候,戚风来索性一剑通到了地面上,他把万三丫留在地面上等着,然后只身折回地下,把众鬼和春生都带了上来。
起先,春生被戚风来抓着强行离开地底的时候,他十分暴躁,十只手上所有的工具都对准了戚风来的头,狂敲他的防护罩,恨不得当场碎了他。
但当上升了一段之后,地表的风吹过他的脸颊,带来了聚福村的味道,他就突然安静下来了,那是他记忆中的味道,那是家。
其实聚福村现在能有什么味道呢,不过是一堆碎成渣的木头和烂剩骨头的人。
可是对于春生来说,就是能从这弥漫的腐败气息中,闻到百多年前村中盛开的桂花和邻家奶奶灶台上为他熥着的馍馍。
春生从地底离开了,村民的鬼魂也不自觉地跟着他往上飘。
久违的阳光照在他们几近透明的身上,没有留下一丝影子。
戚风来的坑挖的足够大,大到把所有深埋地下的尸骨都晒在了阳光之下。
春生见到那些尸骨怔愣了很久,最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伏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出了声。
背上狰狞的手臂缓缓垂下,在他的哭声中慢慢枯萎、脱落。
死白的头皮再度长出头发,青色的发带凭空出现,将散落的发丝束成高高的马尾。
脊梁突出皮包骨的身躯,也渐渐丰盈生出了血肉……
等他哭到脱力再抬起头来,就又是当初那个会憨憨笑着,挨家挨户给村民分发卖药钱和日用品的青年了。
有一双温暖的大手从空气中缓缓显现,在温暖的阳光中轻轻抚摸春生的头发。
春生含着泪,抬起头来,一眼便看见了那个总是抽着旱烟、靠着躺椅晒太阳,还爱叫他臭小子的老村长。
“臭小子,都多大啦,还是这么爱哭鼻子,羞不羞哦!”老村长点上烟袋锅,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
“春生啊,你别听他的,想哭就哭,这臭老头子就是爱多管闲事!”村长的老伴琴奶奶,捶了下老村长的胳膊,心疼地把春生从地上扶起来,“好孩子,快起来,地上凉。”
春生的眼睛都定在了琴奶奶脸上,丝毫没有注意周边的景物正飞快变化。
朽木的碎屑凝成梁柱,破碎的泥土聚成砖瓦,在他起身的几息时间里,破败的废墟幻化成了屋舍俨然的小村子,被秋日的阳光镀上一层柔光。
恍惚间,他忘记了地底无尽的黑暗时光,以为自己只是走在路上跌了一跤,不小心跌出了眼泪。
“春生哥哥!春生哥哥!今天有糖吗?”几个小屁孩吸着鼻涕吵吵闹闹地围上来,抓着春生的衣襟,急得直跳高。
“有糖的,有糖的!”春生被他们扯得直晃,艰难地在储物袋里掏了掏,掏出几块麦芽糖,一一分给伸手的小朋友。
小朋友们得了糖欢笑着跑远了。
“春生回来啦!路上很累吧,走,到叔家里吃饭去!”住在村口的李大叔手里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热情地招呼着,“今晚上让你婶子给你炖鱼吃!”
“诶诶诶?李老二,你怎么跟我抢人呢!”村东头的张大叔拎着两只兔子走过来,一把拐住春生的胳膊,“咱们春生爱吃肉,正好我今天采药抓到两只兔子,你那草鱼哪有我这大兔子香啊!”
洗衣归来的胖婶儿正好路过,也跟着抢起了人:“春生啊,你可别听他俩的,今晚上就去婶子家吃饭!你这么久没回来,你林奶奶可是天天都在念叨呐!”
“就是,今儿啊,谁也不能跟我老太太抢春生!”林奶奶拄着拐杖走上前,颤巍巍地抓住春生的袖子,“春生啊,跟奶奶走,奶奶给你熥馍馍吃去!”
春生沉浸在巨大幸福里,眼里又渗出了泪。
“这样就可以了吗?”唯一留有神智的女鬼问戚风来,“这样春生就能够放下执念开启新生活了吗?”
“嗯,肯定可以的。”戚风来坚定地点点头,手心悄悄渗出了汗。
“你也上去和他道个别吧!”万三丫从背后推了女鬼一把,把她推进了春生的梦境里。
女鬼跌进梦境的一刹那,已经变成了一个笑容明媚的灰衣姑娘。
姑娘好像是被路边石子绊了一下,没站稳,春生慌忙上前一步将人扶住,然后两人同时羞红了脸……
梦里的春生,把药钱和日用品分到了每个人手上,晚上到村长家和全村人一起吃了顿团圆饭,散伙后大家很反常地都上来和他说了声再见。
春生被村长灌了几口酒,人有点晕晕乎乎的,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就推到了灰衣姑娘的面前。
此时月色正好,村人都默契地溜了,只留下了他和灰衣姑娘两个人。
他酒意上头,终于鼓起勇气,磕磕巴巴地说出了那句藏在心底很久的“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姑娘终于控制不住一把抱住了春生,呜呜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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