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雷与剑气碰撞的刺耳滋啦声再次响起,万钟音这才后知后觉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终于抓住了整件事情最重要的一处,不是十万年前的万佛诛魔阵突然现世,也不是她师兄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而是肉身炼阵这件事本身!
以人体承载阵法,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足以撼动整个修仙界对阵道的所有认知!
万钟音还记得梁云深给她上的炼阵第一课,他说:“阵,是借死物之力,成就活人之事。人可以是控阵者,可以是阵术变幻的参与者,却绝对不会是阵本身。”
修仙界有一条阵道常识,流传了千千万万年:阵是死物,而人是活物,死活阴阳相对,绝不可能混为一谈。
那现在呢?现在的情况算什么?
“系统,是不是你又在和我开玩笑!”
万钟音耳朵里咚咚震响,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和听到的一切。
“我师兄再怎么疯也是阵道传人,怎么会做出这种违背阵道公知的事!到底是我疯了,或者是你疯了,还是我师兄疯了?”
系统没有说话,又播放了一段冒险刻录的画面。
这次的影像依旧只有几息,但留影石几乎贴到了梁云深的脸上,惹得忙于对抗劫雷的谈靖祺,都若有所觉地回眸了一瞬。
万钟音透过这短暂的影像,清晰地看到了梁云深脸上、身上纵横的血痕。
那些血肉翻飞百折千回的纹路,放大之下,竟是由无数流光闪动的密文组合而成。
万钟音虽读不懂其中含义,却能感到关闭中的阵心,与之产生了微妙的呼应,并且越来越强烈。
她以此确定,这些从没见过的奇怪符号,其实也是一种阵纹。
这些阵纹不仅形状怪异,还似有生命般地蠕动不止,在万钟音眼中,那就是一群密密麻麻的毒蛇,虬结在梁云深身上,吐着信子,相互缠绕着。
万钟音一遍遍看着影像,目光被诡异的阵文吸引,怎么都拔不出来。
胸腔中的阵心,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自顾自地跳动起来,万钟音脑子一空,思绪瞬间卡顿,整个世界只剩下耳中的两重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阵心的跳动渐渐把万钟音的心跳带成同频,两重心跳化成了一重。
“扑通!扑通!!扑通!!!”
阵心越跳越强烈,裹着万钟音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痛。
忽然眼前一黑,再亮起时,视线已经被拉进封闭的小木屋,被迫跟着阵心一起幻想,那人在自己身上刻绘阵纹的样子。
他肯定又是端坐在木屋的那个角落,还是点着那盏昏黄的凡间油灯。
他该是低着头,让常年披散的头发,如同厚重的阴云,层层遮住他疯狂燃烧的眼睛。
他的木屋内该是死一般的寂静,连最细微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惨淡的光线中,只有一只细瘦而苍白的手,紧紧捏着阵刀,一下又一下地落在自己的肉身之上。
疼!
好疼!
万钟音的神魂突然一凛,身体随着自己幻想出来的阵刀阵阵战栗。
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她真切地感到,有锋利的刀尖在自己的血肉中游走,无视她神魂的挣扎,利落地剖开她的骨骼和肌肉,又顺着灵根和经脉的走向不断变换。
停下来!
快停下来!
万钟音还模模糊糊地记得,这一切只是自己被阵心裹挟的幻想,只要停止思绪,就一定能终止这场痛苦。
“扑通!扑通!!扑通!!!”
阵心的跳动越来越剧烈,轻而易举地遮蔽了万钟音自己的思维。
万钟音在雪地里的身体突然僵硬地绷紧,接着是止不住的痉挛,她双目空洞,牙关紧咬,咬到嘴角都流出血来。
她本是幻境中的旁观者,却被阵心拉着,亲身经历着一场漫长的凌迟。
身边的戚风来,此刻正冒死放出神识,试图探查师姐师兄的下落,完全没发现万钟音的不对劲,只是感受到她的颤抖,以为师妹冷了,下意识地把人又往自己身边捞了捞……
“停下来啊!停下来啊!”万钟音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谁,只是本能地发出神魂尖叫,试图阻止幻境中梁云深疯狂的举动。
可是她的哀鸣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那只手,依然平稳地捏着阵刀,横挑、竖弯、画弧、回勾,灵光流转,每一刀都会精准地落在预定的地方。
“滴答、滴答、滴答——”
是万钟音此刻陷在幻象中,眼泪滴落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也是梁云深彼时的木屋中,肉身刻阵血珠横飞的声音。
万钟音痛得撕心裂肺几欲昏厥,而梁云深却似没有痛感一般,一笔一划一丝不苟,毫不停歇。
随着阵刀的动作,他的样貌开始面目全非,皮肉筋骨被一寸寸剖开,曾经只是有些阴郁的俊秀青年,渐渐变成“初具人形”的狰狞样子。
血流到地上,从星星点点,到汇聚成河,最后在他数百年间在地砖上踩出的坑中,慢慢积攒成满满的一滩。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目光也越来越疯,生命力正随着他的血,点点滴滴地流出来……
而那些古老的阵纹,则吸着这些血,从十万年的沉寂中苏醒过来,变成一条条慈悲却又饥饿的毒蛇。
它们亮出尖牙,撕裂梁云深的皮肉,扭动身躯,攀附他的筋骨,一路从体表破开防御,一直扎入他的丹田。
而梁云深经历的一切,万钟音都在阵心制造的幻象中,真正地感同身受。
她痛苦、扭曲、痉挛、哀嚎,声声泣血,但无济于事。
那双手丝毫不受影响,始终稳稳地,引着那些阵纹化成的毒蛇,一步步占据他的身躯。
剥皮拆筋的折磨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刻钟,也可能是一万年。
那些毒蛇终于全数游进梁云深的丹田中,张嘴咬下,将尖牙挂在了他的金丹之上。
蛇身不住蠕动,搅动着他的经脉,挤出其中灵力,而后贪婪吸食着他的生命力,将身躯延长、延长、再延长。
万钟音就在这幻象的扭曲中,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死去活来。
终于,所有的蛇尾都勾连在了一起,随着梁云深心跳的起伏,亮起忽明忽暗的阵光。
梁云深看着自己一身扭动的阵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随后放下手中阵刀,凭空拈起一根细针,注入灵力,照着自己的经脉大穴刺去。
电光火石间,万钟音的神智清醒了一瞬,于是她认出,这根细针,其实是经过特殊炼制的异形阵石。
“啊——”
针形阵石刺入心脉的一瞬,疼痛感超过了万钟音神魂能承受的极限,一声尖叫过后,幻象终于碎裂,万钟音又回到了山脚的雪地里。
心跳如擂鼓,万钟音从阵心带来的幻象中惊醒过来,这才感到后背冷汗滑落,仿佛真有黏腻而冰冷的蛇游过。
而此时的阵心还在咚咚跳动,在万钟音的目光再次扫向留影中的梁云深时,自动读出了一串数据。
天品微型万佛诛魔阵,以活死人之躯承载,共有阵纹六千四百道,阵石三千五百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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