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钟音背过《凡国策》之后，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思想者。
以前，她的脑子里都是怎么修炼去哪弄钱这样俗气的问题，但现在，她自觉格局已经到达了新的高度，开始纵观全局了。
“大小姐，要是凡人和修仙界开战，你会帮哪边？”
万钟音将练废的宣纸揉成团扔到桌下，用自以为睿智的眼神盯着砚皎皎。
这个问题她已经思考了三天，现在无论大小姐说要帮哪一方，她都有一万个反对的理由。
砚皎皎翻了个白眼，把手中凡纸书卷成书筒，猛敲万钟音的头。
“我说这几天你怎么总是神思不属呢，原来是在想这些！”
砚皎皎从腰间扯下一个储物袋，提着底部用力一抖，砖头厚的大部头稀里哗啦掉了一地，瞬间将万钟音埋了个严实。
“你的问题，主要在于，读书不多而想得太多。”砚皎皎的声音透过厚重的纸页传进万钟音的耳朵，“下船之前把这套书抄十遍，《五百年飞升三百年闭关》，修仙界真正的经典着作，专治胡思乱想！”【注1】
凡间有《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修仙界有《五百年飞升三百年闭关》，这世上想要更进一步的人，没一个能逃过五三的魔爪。
万钟音愁眉苦脸地从书堆中探出头来，靠着桌腿，一边翻书一边朝砚皎皎抱怨。
“你们天天让我背这么多书，让我看先贤怎么怎么以德服人，可等我下了船，还不是要靠武力走天下？修真界除了纯粹的文修，也没见谁靠背书飞升的……”
砚皎皎掐诀把椅子摄过来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书堆中的万钟音，许多话涌到嘴边又变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最后，她说：“孤岂欲卿治经为博士邪？ 来往下接着背！”【注2】
万钟音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但嘴已经自己动了起来：“但当涉猎，见往事耳。卿言多务，孰若孤……”【注3】
直至背完了整篇《孙权劝学》万钟音才停下来坐好。
砚皎皎伸手把万钟音从书堆里面拽出来，又用法术将满地的五三整理好摆在书桌上，这才挑眉问道：“明白了？”
万钟音诚实地摇摇头：“道理我都懂，但相比于背书，我还是更喜欢练剑。”
林霜露提着一篮切好的灵果从门外进来，刚好听到两人的对话，于是问万钟音：“我把这些书都收走，再也不让你看了，怎么样？”
万钟音悄悄看了一眼砚皎皎，还是鼓起勇气道：“那就收走呗。”
林霜露指尖微动，把桌上所有的书都收走了。
“那本别收啊！”万钟音看着空荡的桌面惊叫出声，“我都背一大半了！好歹等我把它背完再收啊！”
林霜露没有回应万钟音的请求，而是解下腰间另一个储物袋，从里面摸出几本小册子递过来。
万钟音随手抽出两本拿过来一看，登时眼前一黑：“我的霜露姐姐啊，我就是想少背两本书，你也不至于这么报复我吧！快把《女德经》《烈妇传》这种洗脑包扔远点，我害怕！”
“洗脑包”这个词是万钟音以前和系统学的，后来传染给了砚皎皎和林霜露，她俩觉得这比“脑子进水”的比喻还传神，就一直沿用至今了。
此时的万钟音像是被固体洗脑包被烫了手，一个用力把那两本小册子甩了出去。
那小册子砸在墙上，竟撞出了咚的一声。
林霜露这才叹着气开口：“阿音，你知道吗，我以前在皇宫里，想要读书的话，就只能看你手中的洗脑包。”
“啥？”万钟音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砚皎皎，之后用手指指林霜露，又指指自己的耳朵，想要让大小姐给个答案，是林霜露傻了还是她自己幻听了。
谁知砚皎皎摊了摊手：“我小时候也是读洗脑包长大的。”
可能是嫌刚刚那句威力不够大，砚大小姐又马上补了一句：“不光是我们，这世上所有女子都是用《女戒》开蒙的，等认了字之后，再想读书，就是无穷无尽的三从四德鬼故事。”
万钟音傻了，今日的对话彻底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幼童开蒙不是《三字经》《百家姓》吗？
她迷茫地看着面前的林霜露和砚皎皎，完全不敢相信，刚才还叫她背诵《资治通鉴》的人，竟是吃洗脑包长大的！
在万钟音心里，林霜露砚皎皎这样出身高贵、性情鲜活的姑娘，从小学的该是怎么用才华闪瞎众人狗眼才对！
结果坐拥金山银山的皇家、贵族，竟然要求有灵根的女儿三从四德？？？
那可是三从四德！是她这种从小挨揍的凡间小村姑都忍不了的鬼东西！
万钟音努力想象砚大小姐垂目低眉、林大公主忍气吞声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万钟音确定了，自己和这个世界，一定有一个有大病。
林霜露把万钟音脸上的碎发别到耳后，又顺手给她嘴里塞了颗果子，问道：“阿音，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的凡国公主从小锦衣玉食的很幸福？”
“嗯。”万钟音叼着果子呆呆地点头，果汁都从她嘴角流了出来。
林霜露凭空拿出帕子，帮万钟音擦干净嘴角，又揉揉她的脑袋，这才若无其事地往下说。
“我们甘丽国地处偏远，炎热干旱，全靠仙盟扶持才能年年风调雨顺，让百姓不至于流离失所。故而，甘丽皇族，每一代都会将有灵根的皇子送往九大仙门修行，以巩固皇族与仙盟的联系，而有灵根的公主，则会被送给仙盟主事或者修仙世家和亲。”
“和亲？书上没写过啊？”万钟音最近背书，也看到好几次两国和谈谈完了会手顺送个和亲公主当伴手礼，但那都是凡人国度之间的事情，仙凡和亲还是头一次听说。
砚皎皎没说话，只是默默掐诀给林霜露搬了把椅子。
“说是和亲，实际上和亲公主根本不会成为仙人的道侣，运气好的生下一儿半女，能留下给仙人当个侍妾，运气不好的还会被转手送人，给各种衣冠禽兽当炉鼎。这种阴私之事，仙凡两边自然都不会往书上写。”
“那你……”万钟音看着林霜露，眼里都是担忧。
“我是个例外。”
林霜露靠在椅背上，眼睛望向窗外，停顿了许久才接着往下说。
“我母后知道自己怀的是个女孩的时候，就想办法替我铺好了路，所以我出生时才会有天降祥瑞，所以我才能成为甘露圣女。我母后让我抓住一切机会在民间打出声望，这样我才不会像我的姑姑、姐姐们那样沦为仙凡交好的牺牲品，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
万钟音听说林霜露不用去和亲，悄悄松了口气，说道：“霜露姐姐，你母后是个很厉害的人。”
“她其实并不厉害，要不也不会去的那么早了。”林霜露的声音很平静，“我母后真的就是个很普通女人而已，循规蹈矩地长大，安分守己地嫁人，按部就班地当贤良皇后，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她这一生唯一一次出格，就是买通仙人伪造天象，又把伪装成《烈妇传》的兵书塞进我的书房。”
万钟音闻言赶紧把之前扔掉的洗脑包捡回来，翻开来仔细一看，一本是《孙子兵法》另一本是《纪效新书》。
万钟音看林霜露神色，想要赶紧换个话题，但现在满脑子都是甘丽国秘辛，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话题，只能干巴巴地硬转：“这么说来，在你们那，没有灵根还是件好事了……”
林霜露一愣，然后笑了：“若你是个皇子，没有灵根便有了继承皇位的机会，也算是一件好事。但你若是个公主，就只能招赘一个有灵根的驸马，然后不停地生子，力求生出几个带灵根的孩子来。注意，是有灵根的驸马，不是已经入道的驸马哦。”
“啊？”
万钟音一时没反应过来，砚皎皎已经不耐烦地开口了。
“意思就是说，她们国家的驸马，都是一群空有灵根却学不会引气入体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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