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华宫。
皇后愁眉不展,面色郁郁,拿了柄小银匙舀了香粉洒进三足瑞兽香炉里。
袅袅轻烟升起,散着淡淡清香。
她抬手扇了扇,深深吸了一口,紧锁的眉头才缓缓松开。
闻了一会儿,她直起身子,玉手一挥立刻有宫女拿起盖子把香炉盖上。
“去沏一壶——”
皇后的话没说完,外面忽然响起问询声。
“房公公,皇后娘娘在么?我此时进去可方便?”
宫女安知笑了笑,“娘娘,是小姐来了。”
皇后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面色稍霁,用帕子擦了擦手,亲自迎了出去,站在门口缓缓招手,“之凝,到姑母这儿来。”
陈之凝眸光一亮,提起裙摆快步上了台阶,亲切唤道:“之凝给姑母请安,姑母万福!”
“慢些慢些!”皇后温柔地摸了摸她光滑白皙的脸,关切道:“近来可按时服药了?身子如何?”
陈之凝握着她的手轻声细语道:“父亲和哥哥每日轮流盯着,之凝哪敢不按时喝药?”
“他们也是为了你好,你大病一场,都快把姑母吓死了!”
皇后一边说一边拉着她进了内殿,让人坐在榻上。
安知给两人奉茶后极有眼色地带着其余宫女退下,留姑侄二人说说体己话。
闲话片刻家常,皇后忽然问:“谁送你来的?”
陈之凝一怔,随即垂下眸子,露出几分少女娇羞姿态,葱白手指绞着帕子,低声道:“姑母明知故问。”
“看你那面若桃花的样子本宫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打趣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就那么喜欢他?”
陈之凝没忍住笑,捏着帕子掩唇道:“喜欢啊,之凝见他第一眼就觉得这辈子只要能嫁给他我就死而无憾了。”
“胡说!”皇后嗔她一眼,“再好的男人也不值得你拿自己的性命赌誓,你要记得,你的命最重要,别的都是其次。”
陈之凝没有辩解,乖乖点头,“知道了姑母。”
见她不以为意,皇后也没法子,转而问道:“既然你们两情相悦,婚期定了么?”
“长谨哥哥说今年是赶不上了,我要准备嫁妆和嫁衣,肯定不能太急,最快也得是冬天,可冬天冷,他说那个时候出嫁太萧条了,便和爹商量推到明年春三月。”
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怕是每个怀春少女的梦想,提起此事陈之凝脸上的甜蜜藏都藏不住,眼角眉梢俱是喜意。
皇后看了动容又感慨,“他倒是个有心的,也不枉你如此喜欢他。”
陈之凝听她语气不对,仔细觑着她的脸色,见她眉宇间隐有郁气,不由得问:“姑母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皇后沉默片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黯然道:“你来之前,安南王府那位长乐郡主带着她幼弟来给陛下和本宫请安。”
“这件事之凝也听说了,怎么?是他们对娘娘不敬么?”
皇后摇摇头,“本宫想着长乐郡主今年十八,尚未婚配,生的又极漂亮,便想着给她找个夫婿。”
她倾身向前,压低声音,“你也知道,安南王府一直是陛下的一块心病,本宫想着在云都给长乐寻门好亲事,把人留下,陛下手中不是又多了一个制衡安南王的筹码?”
陈之凝点点头。
“坏就坏在这上面。”皇后蹙眉道,“本宫刚说,陛下就提起了放儿,问本宫是不是想给放儿牵线。”
放儿就是陈放,陈之凝的亲哥哥,荣国公府世子。
陈之凝一惊,“陛下是怀疑姑母有私心?”
皇后缓缓点头,“本宫一片好心,谁成想反倒惹得他不快?”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
陈之凝理清了来龙去脉,握上她的手,温声安慰道:“姑母别放在心上,陛下一向多疑你也不是不知道。不过,这件事要我说,姑母做的确实不妥。”
皇后眉头一蹙,“怎么说?”
“姑母是皇后,表哥是太子,咱们荣国公府荣宠已经到顶了,再不能前进一步,好歹咱们家现在无人掌兵权,就算行事狂妄了些,看在太子和姑母的面子上,陛下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若是哥哥娶了长乐郡主,那就完全不一样了。”陈之凝面色微肃,“长乐郡主身后是安南王府,安南王手握重兵,本就是陛下眼中钉,若咱们两家联手,太子殿下身为储君,有了兵权,下一步该做什么?姑母觉得陛下夜间还能睡着么?”
一语点醒梦中人,皇后猛地起身,脸都白了,紧紧攥着手,半晌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懊恼道:“本宫真是糊涂了!就算长乐未婚,谁提给她做媒都行,唯独本宫不行!”
陈之凝颔首,“正解。”
“还是你聪明!”皇后又惊又喜,“若非你提醒本宫,本宫当局者迷,怕是还得兜半天圈子。”
陈之凝又安慰了她几句,皇后渐渐放下心来,留她在宫里用了午膳才放人离开。
临走前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说:“你这么聪明,姑母就放心了,姑母就怕你被感情蒙蔽了心智,那梁长谨绝非善类,你还是多留个心眼的好。”
陈之凝嘴上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她喜欢梁长谨,也相信凭着自己的本事,一定可以留住梁长谨的心。
*
梁长谨从东宫出来,太子送他到门口,他转身拱手道:“殿下留步,下官告辞。”
太子欲言又止,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孤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国公这些年行事越发无忌,加上只有之凝这一个女儿,难免骄纵过头,但之凝本性不坏,你和她多接触接触就知道了,莫要因此心存芥蒂。”
梁长谨温和一笑,“殿下多虑了,之前是下官不懂事,如今下官看开了,只想和之凝长相厮守。”
太子欣慰地看他一眼,摆摆手,“好,去吧。”
梁长谨再拜转身。
他快步出了东宫,前脚刚到马车边,陈之凝后脚就到了,他迎上去,以袖为伞替陈之凝遮住烈日。
陈之凝嫣然一笑,拿自己的帕子替他擦了擦额角的薄汗,两人对视间眼波流转,情愫涌动,远远看着真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璧人。
“我们回家吧,长谨哥哥。”陈之凝放下帕子,扯了下梁长谨的衣袖。
“回家?”梁长谨短促地笑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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