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压根就不是享受的人。
人各有志,陆长生说的天花乱坠,也引不起他对那种生活的向往,不耐烦摆手,
“长生小子,你先说说这废除宰相制的弊端该如何弥补。”
“永乐大帝的5人内阁制度,至少在没没玩坏之前,还是很不错的。”
众人好奇,又提到了他们朱家那位极其厉害的皇帝。
老朱也是来了兴趣,
“哦?内阁制?具体说说看。”
“从6部优选其中低品阶的官员,凑满5人,成立内阁,替皇帝预批奏折,将建议写上,最终交由皇帝终审,甚至一部分无营养的直接由皇帝青睐的太监披红。”
“想来诸位也发觉此间的弊病,那就是很可能出现宦官弄权!”
朱元璋微微点头,
“岂可叫太监们掌握披红大权,此举明显不妥!”
陆长生接话道,
“可误打误撞,在明朝中后期还真就派上了大用处。”
“宦官再大的权柄,亦如锦衣卫,终究只是天子家奴,只取决于皇帝的信任与不信任。”
“与满朝文武分润皇权不同,这种权利皇帝可放,收回来也极为容易。”
众人微微点头,倒也确实如此。
“那时候皇权有架空的嫌疑,皇帝如何能直接下场与朝臣过多纠缠,那么肆无忌惮的掌权太监,反而成了皇帝的黑手套,大不了干了皇帝想干又不好出面的黑事,再被扔出去背锅就是。这样的帝王平衡之道,不该陆某多言,不过是话赶话而已。”
朱元璋赞许地点点头,算你小子知进退。
朱标谦逊提问,
“先生,如此巧妙的制度,难道还有漏洞不成?”
陆长生微微点头,
“太子爷试着带入三问以及诸多假设,就可以发现不少弊病。”
见众人仍苦苦思索,陆长生直言道,
“首先,这内阁居然是从六部中调来的低阶官员,那么他们在批注建议时,很有可能带着利益倾向。”
“而皇帝不是万能的,不可能360行,行行都懂,当某个观念先入为主,诸位觉得会不会影响到帝王的判断?”
众人齐齐点头,朱标恍然大悟,
“先生所言极是!”
“刚才我们只是假设这群人心怀不正,所以发现了这个漏洞,那弥补起来就简单了,比如从各地选择各行业的优秀人才,而他们本身并无官职。”
“再假设这些人入职后,作为皇帝身边的红人,会不会被有心人收买?”
“再弥补制度的漏洞,可对他们作限制,比如圈定这些人在皇宫某处,不得与外界接触。如此不仁道,也可弥补,比如三年轮值,其中表现好的,丢出去为官;表现不好的清退。”
“如此,这些各行各业的人既杜绝了勾连外部的可能,又在优胜劣汰的激励下频繁换血中不断为朝堂培养出实干人才,还辅助陛下既快又准地处理诸般国事。”
朱元璋抚须而笑,
“哈哈哈哈,妙,妙极,咱身边也该有这样一群影子幕僚!”
陆长生趁热打铁,
“所以啊,老朱您写皇明祖训自无不可,多写一些识别人心的秘诀,多写人生感悟,这才是留给子孙真正的无价之宝。”
朱元璋点点头,他心中已有计较。
马皇后满面慈祥,
“你这后生,句句都在为我朱家天下计,着实难得,咱喜欢的很,可曾有中意的姑娘?”
陆长生笑的牵强,最怕这温柔的陷阱,
“多谢皇后娘娘关照,我是不想,也不会成婚的!”
众人一脸不解,倒是朱元璋若有所思。
开玩笑,成婚就得生子,以老朱的性格,岂会放任这样的隐患存在!
倒不是怂到孩子都不敢要,
主要陆长生也不想有过多羁绊,毕竟有那一世记忆在,说自己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也不为过,自私也好,看开了也罢,何不从心,圆自己一个潇洒的侠客梦?
“长生有自己的夙愿,一来是盼着百姓安居乐业,二是自己也想着仗剑走天涯,有生之年能看遍这大好河山。”
朱标摇头惋惜,不过还是拱拱手,
“先生高节!”
陆长生可不想成为老朱家的顾问,借着这个机会一次性说个透彻就是,风轻云淡笑着开口,
“论一个新制度的生成,先从基本诉求开始,陛下自然是希望朱家江山长存的。”
朱元璋微微点头,众人再度进入聆听状。
“为了达成这样宏伟的愿景,首先得保证完善的继承制度下,不断有优秀的新皇帝来续任。”
“然后是这藩王制度,每一次分封都是在与百姓抢地盘,还有后世藩王之乱的隐患,也得慎重拿出个章程。”
“皇权、皇室这里有妥善制度后,那就得放眼天下了。”
“文之一道,哪怕没有陆某提供任何新学问,只要君子六艺能生发,儒家不再一言堂,那么其他学问必将如雨后春笋,文艺兴隆指日可待。”
“武之一道,募兵,退役制度已经呈交陛下,一旦实施,后世帝王再无军权旁落之可能,想来陛下唯一思虑的是钱财问题。”
朱元璋和朱标齐齐点头。
“百家争鸣的结果,天下读书人不再只有科举做官这一条路。”
“会医术的可在医馆谋职位,懂商业的甚至能进皇家银行,懂建造的可进工程队,甚至那些农业、畜牧业好手,也可以专司研究如何提高良种,肥料,家禽的更快生长……”
“所有的这些其实可以统称为技术,也就是诸位认为的匠造。”
“那么如何解放匠人,又涉及到制度问题,这是继皇权、藩王制度后最为重要的一项。”
陆长生目露憧憬,
“未来的城池是没有围墙的。”
朱元璋和朱标还好,其他王爷纷纷大骇,
“没有城墙?”*4
陆长生点点头,
“这就是刚才晋王问我要炮,我没有回复的原因。”
“那炮涉及高深的化工知识,必须等到一应制度相对完备,各行各业发展上一个台阶,才能交于皇帝。”
朱元璋疑惑不解,
“为何?”
“陛下是要亲自研究,亲手生产吗?”
“只要有丝毫的泄密可能,一旦叫心怀叵测之人得手,后果不堪设想!”
“世间暂时不该出现那样降维打击的东西。”
“至少在陛下您没有制定出合适的帝王继承制度前,请恕陆某不能将其奉上。”
朱元璋怒目而视,只要他一声令下,锦衣卫的昭狱不是摆设,他有的是办法让此子开口!
马皇后虽不解,却极力劝慰,
“重八,莫要冲动,这后生既然将话说开了,自然有一定道理,咱们且先听完不迟。”
朱标拱手,
“父皇,还是先听先生说完不迟,再者先生说了,只要皇位继承制度完善,先生还是会将新炮技术呈交的。”
朱元璋最受不得陆长生这种威胁,天下都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怎么用,如何防范泄密,那是我的事,岂容你来制衡?
陆长生丝毫不惧,
“那炮与炮弹就在府上,陛下大可安排人去仿造,哪怕集天下工匠,数年内能成,陆某这大好头颅,陛下尽可拿去就是!”
朱元璋冷言冷语,
“你在威胁咱!”
一众皇子此时也不敢出声,他们知道,老爹是真的怒了。
陆长生随意摊手,
“老朱,你要是这样想,我能有什么办法?”
“难道你忘记你家还有个叫门天子?”
老朱恼羞成怒,
“若你将此炮奉上,他再不济,又怎会输?”
陆长生不屑,悠悠开口,
“我陆长生出山,为的是天下百姓,可并非因为皇帝姓朱!”
“这一点陛下心知肚明!”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在我有生之年,若执掌天下的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昏君,残暴之君,陆某必反!”
一众皇子豁然起身,如朱标、朱棣、朱橚满脸愕然,也有朱樉、朱棡两人杀机毕露。
马皇后再贤明那也是避不开私心,此时真正是爱恨交加。
陆长生取了茶水,自顾自喝茶,怡然自得。
朱元璋脸色好一阵变幻,良久一声长叹,
“你是怕咱的后世孙掌握如此利器会对百姓不利?”
陆长生直言不讳,
“是!”
“此炮只是稀松寻常,但它涉及的某些技术,已然远超这个时代,而这技术会衍生出可怖的枪械、大炮,即便解放工匠,至少百年内不可能在民间匠造技术上形成与之制衡的力量!”
“没有完善的帝皇继承制度,一旦恶龙出世,而他又掌控了如此利器,民间连起义的能力都没有!”
“即便此人对本土百姓还算友善,可若是个战争狂人,将炮火肆意轰向世界每一个角落,行那屠城灭国之举,又当如何?”
“故事里的惨剧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才知痛彻心扉。”
“可有剑之人难道就该屠尽一切弱者?”
“存在即是合理”
“难道江河里只能有一种鱼?”
马皇后脸色好转。
皇子们陆续坐了下去,各自思量。
现场戾气尽散。
陆长生这才心平气和,
“陆某承认当时造那门炮有冲动之嫌,但一心想要将此交给朝廷也是本心。”
“至少对于周边不臣,有大作为。”
“再有陆某也不是那妇人之仁,周遭该动刀兵的一样要动,但那是兵对兵,将对将,哪怕草原,至少那些可怜的草原百姓是无辜的。”
“大可以屠尽不臣后,实行文化征服,让他们逐渐成为大明的子民。”
朱元璋点点头,
“咱明白了,那便议一议这继承制度吧!”
朱标当即表态,
“爹,您是知道的,其实孩儿对大位并无野望,只是希望咱朱家江山稳固,希望万千黎民能在我朱家统治下,安居乐业。”
朱元璋赞许点头,安慰道,
“标儿大善!”
“咱定下这制度,只是不希望你们兄弟之间伤了和气,却不料有如此弊病。”
“这皇帝长寿却反倒成了皇权继承不稳的症结之一,着实叫咱始料未及!”
“父皇,孩儿们都盼您能长命百岁!”
一众皇子异口同声。
朱元璋微笑摆手,望向陆长生苦笑道,
“咱不知遇上你这小子,是庆幸还是祸害,总之这些日子,咱就没安生过!”
陆长生一脸无奈,他也不想啊,
“首先,随着医疗条件提高,皇帝的子嗣必然不会少,这也是未来国本的保障。”
“皇帝幼子们的培养,当交给各自的生母,不可假他人之手。”
“此中好处有三,其一有母爱陪伴的孩子基本能保证其心理健康;”
“其二,幼儿的教育与安危,自家母亲更上心;”
“其三,无论嫡庶,各家生母都有了那一线盼头,足以在后宫形成良性竞争,不至于后宫龌龊不堪,熟知历史的诸位该知道,那些手段防不胜防。”
“至于是慈母多败儿,还是淑慧贤德,亦或是心性尖酸歹毒,都能影响到各皇子的心态养成。”
“待孩子们到了启蒙的年纪,接受皇室统一教育,主打一个公平。”
“至于散学后,依旧由各自母亲教导,还是那句话,做娘的想孩子未来能有什么样的德才,就怎么去以身传教,教坏了,那也怨不得旁人。”
“皇室的统一教育,需要分很多类别,学堂内自不必说。”
“学堂外的,诸如学会花钱逛街,入工坊学习,甚至亲自参与做工,远距离游学等等!”
“每年需要对他们进行公平考核,成绩记录在案。”
“这样慎重是很有必要的,哪怕他们更多的人只能成为藩王,可经过这样培养的藩王,未来对大明又岂会没有作为?”
众人齐齐点头。
“待皇子们成年,就下放各地,隐姓埋名,从一村亦或是一县做起。”
“这期间依旧主打公平,谁破坏规则,谁出局。”
“这些皇子们就这样按照正常考核流程做官或晋升。”
“直到在任皇帝宣布禅位,召回在外优秀者,这优秀者大抵不止一人,则由皇帝主持皇族全民投票。”
“新皇登基,册封其他优秀者为藩王,又有太上皇协助,必然是个众望所归的年轻皇帝!”
众人皆在思索利弊,陆长生安静喝茶,想到什么又补充道,
“当然,皇后作为一国之母,首先得去完善后宫各项制度,尽量公平公正。”
“切勿小瞧了一个宫女或者太监的能量。”
“人最怕的是看不到希望,若是放任压迫和某些蝇营狗苟,导致一些最底层生无可恋,未必不会作出叫人遗憾终身的事来。”
马皇后若有所思,随即灵光乍现,
“后生,你之前言陛下晚年被骗,可是指本宫不作为?”
陆长生点点头,
“都说女子心细如发。”
“太子妃常氏故去,娘娘难道就没有丝毫疑虑?”
马皇后瞳孔微缩,呼吸加重。
朱标豁然起身,
“先生可是说孤之爱妃死因另有隐情?”
朱元璋及其他皇子纷纷望向陆长生,这可是个爆炸新闻。
陆长生微微摇头,
“陆某没有证据,记忆里也没那份记载……”
众人刚要呼出一口气,陆长生接下来的言论,让他们一个个眼睛发红,
“可是,本着谁获益,谁有嫌疑的原则……”
朱标满脸不可思议道,
“吕氏?”
“太子爷,此也只能是怀疑,不过…”
“您的嫡长子雄英呢?”
朱标头皮发麻,毕竟是继承了朱元璋的血统,双眼通红,戾气尽显,咬牙切齿,
“吕氏!”
马皇后后知后觉,满脸内疚,泣不成声,
“标儿,为娘…”
一众藩王齐齐怒不可遏,朱元璋更是一掌拍的桌子震颤,
“毒…妇,好胆!”
朱橚问道,
“长生先生,雄英之事,可有记载?”
陆长生点点头。
“好,好,好啊,咱要你吕氏九族尽数为我大孙陪葬!”
朱元璋得了陆长生的确认,咬牙切齿。
朱橚几兄弟连连安慰自家大哥,毕竟他们也不好像朱元璋那般对着自己名义上的嫂子喊杀喊打。
朱标缓过神来,反而安慰起自家泪流满面的老娘,
“母后,此事乃孩儿视察,母后无需自责,雄英他们母子已然不在,待孩儿清理门户就是!”
朱元璋回过神来,色厉内荏质问,
“长生小子,你既知晓,为何不救?”
陆长生起身,朝朱标恭敬一礼,
“太子爷见谅!”
朱标赶紧侧身,
“先生何须如此,想来先生定有难言之隐,冤有头在有主,标岂能生怨于先生!”
朱元璋却仍怒视着陆长生等待答案。
“陆某那份记忆里有个词语叫蝴蝶效应。”
“意思是蝴蝶轻轻扇动翅膀都有可能带来气候变迁。”
“我本逆天而为,一个举动就会破坏原本的历史。”
“营救皇后娘娘,顺应本心,且对大局无碍,可雄英呢?”
朱元璋心思何等敏锐,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迎永乐》”
“哈哈,哈哈哈哈,咱差点忘了这茬!”
“你陆长生原来是私心作祟,雄英活则无永乐帝,可是?”
朱棣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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