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哪里?
烟灰色的雾霭,如厚重的纱幕,将一切都笼罩、模糊,周围安静的连心跳声都几不可闻。
鹿呦伸出手,烟雾绕着她转了个圈,缓缓退散开来。
如同帷幕被揭开,强烈的光线瞬间刺来,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用手遮了遮额眉。
风很轻很轻,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翳,与碧澄澄的湖水交接一线,漫无边际地延绵到远方。阳光洒下,如同金色的丝线,轻轻织成一层柔和的光晕,水面忽漾,岸边吹来几片桃花,与风缠绵,掉入湖中,随波悱恻。
“这不是刚刚走过的地方吗?我怎么又回来了?”
鹿呦茫然不解地走了两步,却突然发现自己站在湖水的中央,心中诧异了一下,但湖水没有打湿衣裙,她也没有沉下去。
她再走了两步,湖水依旧平静,不起一丝波澜。
鹿呦愣了愣,蹲下身,用手掬起一捧水,再次抬起来,手心仍旧干燥不见一滴水渍。
这,是幻境?
远处忽然传来缥缈的琴声,低回细腻,犹如爱人的呢喃。
她提步穿过湖泊,步入了桃花林中,循着琴声的源头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一阵风起,一片花瓣遮住了视线又打着璇儿顺着乌黑的发坠了下去。
琴声越渐清晰,花枝掩映下,隐有人影绰约。
在拨开一片花丛后,鹿呦终于看清了弹琴的究竟是何人,却不由自主地停滞了脚步。
花影缤纷中,抚琴的男子,白衣俊眼,悦泽若九春,清润的双眸笑意融融地看着他身前翩翩起舞的灵动女子。
女子一袭红白霓裳,身姿轻盈,飘然若举,不经意地回首,流盼姿媚,色授魂与。
一切美的犹如画卷,令人不忍心打扰。
鹿呦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不是青云仙祖和他的道侣玉衡上仙吗?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曲奏毕,飘扬的裙摆缓缓落下,跳舞的女子盈盈一笑,声音轻绵,满载柔情,“青云。”
白衣男子勾起温柔的笑容,正要站起来,林地里却突然蹿出了一只毛绒绒的紫色兽影,扑进了女子怀里。
那是一只长着九条尾巴的狐狸,细爪纤纤,身姿修长,硕大的尾巴蓬松又柔软,被女子抱在怀里也有一半拖于地上。
女子轻笑一声,“阿珩你怎么变回原形了?”
流光溢紫的狐狸眼微微上挑,将一只正在流血的爪子轻轻搭在了女子皓白的手腕上。
“呀,你受伤了?”
她蹙着秀眉,将它抱于旁边坐下,替它细细清理伤口,再裹上干净的白布。
那狐狸眯了眯眼,趁女子不备略带挑衅地看向旁边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神色微变,眸光冷冷。
狐狸嘴一咧,居然口吐人言,“人族的修士好大的威风,我来看你,竟是不让,还将我打伤。”
女子一愣,“为何?他们不知道你与我的关系吗?”
狐狸意味深长道,“那就要问洛青云了,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么吩咐门徒呢?”
白衣男子笑了笑,却笑不达眼底,“以你如今的修为,能被我手下的门徒打伤,亦是稀奇。”
幽深的狐狸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在女子看不到的角度,亮出了锋利的獠牙。
突然一阵风起,又是一名白衣修士御剑匆匆赶来,他着急忙慌道,“哎呀,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礼堂都布置好了,你们这对新人倒好,连吉服都还未换!真是急煞我也!”
鹿呦蓦然睁大双眼,这人,这人,这人居然是江岳!!!
什么鬼??江岳和洛青云是认识的??
女子吸了口气,“不是说明日才会拜堂成亲吗?怎么变成了今日?”
江岳拍了拍手,“哎哟喂,我的姑奶奶唉,知道你迷糊,却不知道你连自己成亲的日子都能记错了!”
他转头生气地看着洛青云,“还有你!也不知道提醒着点,还跟着她一起胡闹!”
洛青云不慌不忙地笑道:“来得及,不着急。”
江岳‘唉’了一声,“来得及什么呀?大家都来了就等着你们俩呢,快跟我走,先去把衣服换了。”
江岳拉着两人慌慌忙忙地走了,却把那只紫色的狐狸留在了原地。
鹿呦收回震撼的心神,想要跟着他们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平地里却突然发出一道‘砰啪’巨响。
她骇了一跳,侧目望去,却见那只狐狸用尾巴狠狠一扫,将白衣男子刚刚端坐的石凳扫的四分五裂,崩碎成渣。
它似是怒极,紫色狭长的眼变得猩红又暴躁,尖利的爪子猛地一扯,将那女子适才替它包扎的白布也尽数扯碎。
“洛青云!你凭什么!凭什么!!”
紫红色的眸子阴鸷狠厉,刺骨渗人。
鹿呦被它的眼神吓到,不自觉地倒退了两步。
那狐狸却突然勾起了一抹邪佞的笑意,紫色的尾巴一蜷,爪子伸直,在鹿呦眼皮子底下,渐渐化身成为了一个身着紫衫的艳丽男子。
男子脸庞俊魅,神情冷逸又孤傲,眼梢之下,曳着一抹浅浅的红,再往下是一颗淡红的痣,妖媚横生。
鹿呦却如坠冰窖,仿佛被人扼住咽喉,连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她的心像是被整个冻结,冷的感觉不到温度。
因为恐惧,她的瞳孔紧缩,脸色煞白,全身都抑制不住的发抖。
这、这是前世杀了她的男人!
指甲嵌进掌心,渗出血渍,她却浑然不觉。
这个人总共引了四十九道天雷,将她活活劈死,看着她一点点被折磨,一点点筋骨寸断,他却仿佛是在看着一出好看的戏剧,拊掌大笑。
死前的痛苦好似又重新回来,那种被天火燎破皮肤,灼烧心脉的巨痛好像浸进了骨子里。
杀害自己的仇人就在眼前,她本该恨意滔天,可最先涌进心头的却是恐惧。
那种无力回天,被人如蚂蚁一般捏在手心里随意碾死的滋味,蚀骨腐心。
“呦呦……”
远处传来呼唤的声音,鹿呦颤了颤眼睫,周围突地场景变幻,紫衣男子已不在,世界重新回到灰色的雾里。
鹿呦紧紧抱着自己,缩成了一团。
似乎有人叹了口气,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道透明的女子身影,泪眼盈盈地看着她,目光切切又悲伤。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落入掌心,化成一颗晶莹的吊坠。
女子蹲下身,将那枚坠子轻柔地挂在鹿呦的脖子上,轻颤的手指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沾满泪痕的脸微微笑了笑,随着最后一声轻叹,透明的身影彻底化成了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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